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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秘密
四月,初夏时节,皇城里跟着天气一起热起来的,还有一桩事。便是已过弱冠之年的贤王终是定了亲事,而这婚约之人竟是快及花信的旸萝郡主。新晋王爷娶得京城权贵求不得的郡主,自是门当户对。再加圣上赐婚,金家亲上加亲。不相干的,只等着之后的热闹,想着必是惊动全城的盛事。而相干的则是纷纷备礼筹谋,斟酌着哪样该送进哪座府邸。想着,看来即便新帝登基,这金家的势力却未有走下坡路。这等大事,认识周旋必定少不得。因此,王府郡主府这几日门庭若市,而忙着收礼回帖的也不过是两府的管家,而回话也是出奇得一致,都道自己主子不在,出府去了。 而去了哪里,却不是什么秘密。都因茶楼巷尾,闲来嚼的,全是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天家富贵,更有王爷郡主伉俪般配,乃天赐良缘。流言总有出处,只因始作俑者,便是当事人自己。这几日王爷携了郡主日日在京城里游玩。今日游湖,明日走马,闲来酒楼听书,无事闹市买画。两人同进同出,身边也只带一护卫一丫头,那些有幸见着了的,都说王爷只爱美人,事事都以郡主为重。闹得好些好事的,这几日都出门闲逛,想着这般璧人,若能亲眼一睹也是今年最好的谈资了。 人多了,白贤也知再如此私服微访是不成了。这日巳时便骑了马带了郡主车架,悠然出了北门。这回却不是轻车简从,除了郡主的坐车还有车架三乘,随从也带了几十人,像是两人知是城里人多,到城外小住去了。
两人去哪儿呢?北城外的叠苍山庄,金家近七八年避暑的别院。皇城金家,世代书香。自过世的太老爷金清纾位及左相后,金家门楣便得圣宠近五十年有余。如今的霜太妃是先皇的青梅,自小的情谊得以让这位太妃专宠数年。而金家的家业也从太老爷发迹,如今国境内的盐业,漕运都得以金家掌管。而这叠苍山庄最初不过是一处盐矿,几口盐井罢了。是旸萝见了那里风光好,夏日里山间又凉爽,便修了这座别院。而自她掌了金家的盐业,这里便逐渐成她郡主府之外议事的所在。 几日的闲逛下来,白贤还说不够透气,便是央了旸萝带他往城北这金家的山庄来。只说,他未见过盐井盐矿,未见过晒盐,好奇得紧。旸萝知他跑惯了江湖,在城里闷了月余,只怕是呆不住了,出来透透也好。况且这自家的园子产业,他不早些看过,也不放心。
出了城门,不过半个时辰便见一座不过百尺多高的山,山壁层层叠叠不生植被,只在高低不同的顶端葱葱郁郁。而近矩的山壁上打了悬梁,有楼阁,与层叠的苍翠交映。再行片刻,便遥遥望见山庄的正门。行至庄前,白贤才见山前一片院子葱翠掩映,倒是别致幽静。郡主下了车架,见白贤仰脸望了山壁上的屋宇,知他好奇便道:“那上面有个忘阁,还有个无堂。主屋院落都在山底下,不过你若喜欢,晚间也能上去住,那里风光无限好。” 听了旸萝的话,白贤回头,眉梢间透着些期喜:“多谢长姐,知道白贤喜山川风光。肃青,把东西都搬上去,别忘了那加了忍冬花的毛峰并栗子糕。” “诺。” 见一众随从并山庄小厮忙着安顿事物,旸萝问已到近前请安的管家符陆:“今日场子里的管事都在吧。” “回郡主,听了传话,都在。” “那好,直接去那边吧。王爷也想看看。” “诺。”符陆回身再与白贤一礼,“王爷请。”便转身引路。
夕坤宫偏殿,俊绵正在院子里翻看今早晒在院中的樱花。这里的半簸是今年最后一点了。早些时候收了准备做糕点,可惜病了些时日,如今要再用还是晒晒挑拣下才好,将那些受潮沁坏的剔走。 “你昨日方大好,怎么今日就在这日头底下乱来。” 随着话语,俊绵身旁的丫头忙下跪行礼:“太妃娘娘万福。” 俊绵抬眼,便见霜太妃只带了九儿并个小太监过来。身后跟着林太医。赶忙就要跪下行礼。 太妃半道便扶住:“就我们姑侄,免了吧。你这里怎么连个守门内监都没有?” 俊绵仍是一揖:“太妃万安。我这里是偏殿,本就在夕坤宫里,外面的人来自有人从那头报来。今儿我也算大好了,他们熬了那么些日子,我就让他们歇着去了。未及见礼,还望表姑母见谅。” “哀家只是担心你刚大好,这里人手不够。”言毕,牵了俊绵的手,又细看了他的脸色,“的确是大好了。咱们进屋里坐下,让林太医再看看。”
半刻之后,“回太妃的话,金公子已无大碍。近日入夏,只注意午间午后少于日头底下走动变好。现下快午时,公子用过午膳午休半个时辰最宜。” “知道了,下去吧。” “微臣告退。” 等林太医出了屋子,俊绵开口道:“太妃不用如此挂心,俊绵知道分寸的。” “哀家知道,不过你总是闷闷的,今日午后就准你出宫散散心吧。” 听了这话,俊绵倒是不解。他甚少出门也不是什么喜游玩的性子。怎么这话听着如了了自己心愿似的。 见俊绵眼里疑惑,也不谢恩,太妃接着道:“白贤今日带了旸萝去了叠苍山庄。你大好了,也去透透气吧。他约你出宫好几次了,只是之前你都病着,哀家不放心。如今林太医都说大好了,你就去透个气,注意着日头就好。再说,是金家自己的别院,也放心。” 话到这里,俊绵也了然了。表姑母对这联姻是放不下心的,既然表姐都带白贤去了盐井盐矿,自己去多听多看总是要的。忙起身谢道:“多谢姑母体贴,俊绵这就命人收拾,去叠苍山庄好好休养几日。” “嗯。还是你最懂哀家的心事。”言毕,起身轻拍还在作揖的俊绵双手,便带九儿回宫了。
叠苍山庄忘阁建于悬壁之上,眼前并无遮挡之物,远远便能望见皇城,一方恢弘气势,正如旸萝说的,风光无限好。此时日头渐西,看过了盐矿盐井,见过各位管事的白贤,于这忘阁席地坐于毛毡之上,面前矮几上一壶清茶,两碟点心,而他自己望着窗外的风光发呆。 未几时,便听到脚步声渐近,却缓慢。白贤也不回头,只一侧嘴角挑起弧度,将手中茶盏里的茶饮尽。 半刻后,闻得那人到了门口,似乎扶着门框喘气。等了一会儿,气息算是平复了,就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忘阁忘阁,你看了这无限风光,能忘么?” 白贤终是回头看了还立于门口的人,便见一身淡青的俊绵,此时面色红润,额头一层薄汗。见他这副光景,白贤就是一蹙眉,后悔自己听见了也不吩咐了人去帮扶一把。忙从袖中抽了随身的手绢,上前替他擦了汗,扶至毛毡上坐定。 “表哥身子怎么这般虚?叫人抬乘竹竿多好。” “哪有那东西?旁边是佛堂,哪有抬上来的?就是太妃来了也是自己上来的。” “佛堂?” “是无等等,既然名是无堂,自然是佛堂了。如今佛法并不得天家宠幸,否则如此好的地方,怎么会只是金家自己的佛窟?” “是我大意了,应该让肃青去接你一趟的。” 见了白贤脸上的歉意,俊绵也就摆摆手,“不碍事的,反正我来,也是有事求你。管事们的也说,走走楼梯也积积福。” 言罢,俊绵便自行斟了茶,品了口,眉眼一挑,又看见桌前一碟自己爱的栗子糕。抬眼便看对面的白贤只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不开口。表情有疑惑,也有探究,蹙起的眉也昭示着他琢磨着什么。再喝了口茶,舒缓地开口:“我好歹是金家的大公子,虽从不管事,但他们见了我也是恭谨的,我有什么平常问题问问,他们答得也不会含糊。郡主还未有把我当敌人。” 听了话,白贤才转了目光,语气清淡:“这里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能知道的,跟太妃知道的没有什么分别。正经的生意,不过是谁掌事,谁收账而已。她这么巴巴地遣了你来,无非是想买个安心而已。自婚旨下后,我请旨让她放你出宫与我聚聚,她就是不许。今日未有进宫请她的旨,她倒真如所料把你遣了出来。” 闻言,俊绵皱眉看了眼前的人,“你这么大费周章,找我出来,为何?” 白贤回头看了俊绵,斟酌再三,开口道:“我不记得小时候表哥你身子有这么虚的。太妃为何如此疼宠于你,这么多年养在深宫,甚至连亲都不让你娶。” “不娶是我的意思,表姑母不过顺着我的意思而已。” “是她顺着你,还是她不过找个台阶而已?” 见白贤面上焦急,好似有什么想问却问不出,俊绵淡淡一笑:“怎么你要成亲了,突然替我着急了?我念着谁,你并非一无所知的。” “我知道,只是……” 又是片刻的沉默,俊绵难得见白贤有这么有口难言之时,放缓了语气,细问:“究竟有什么想问我的?你挑这么个不沾天不沾地的地方,想搞清楚什么,嗯?” “我听说,西域有族人会用活人做挡灾傀儡。” 俊绵闻言,眉头微蹙,转了目光,接着问:“之后呢?我虽说闲来读些杂书,可你常年游历江湖,这种传言你比我知道的多吧?”末尾又将目光投回对面的人。 白贤只看了俊绵,表情未变,语气也未变,仍就字字清晰道:“傀儡挡灾,任何病痛伤疾都能替主承担,以至主无任何病痛灾难。” 一句毕,就见俊绵盯了茶盏出神,半刻后才缓缓道:“这么好的事,你是要替俊绵找一个么?” “呵,表哥无丝毫怀疑这真的存在么?” 俊绵抬头,望进面前的眼睛道:“不管他是否存在,这都与你无关。” 看了俊绵眼中难得的坚毅,白贤反问:“如此说,表哥知道此事详情,才懂与白贤无关了?” 被堵得非说不可,俊绵移开目光,拿了桌上的栗子酥小口小口地吃着。见俊绵终于有些松口,白贤这回也不急了,等着下文,目光却看了俊绵并未移开。见他吃了一块栗子酥,又斟了一盏茶饮了,才缓缓开口,语气里颇有些无奈:“我知你在谋什么,也知你想用这猜测做什么。我只能与你坦诚相劝,上一辈的执念,到我们这儿无意继续。至少,龙椅上那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若想用此虚无缥缈的事做文章,站不住的是你。到时,你的对家可不止一处了。置身事外,才是解法。” 听了这么一席话,白贤沉默半晌,似是盘算许久,却只答一句:“表哥所劝,白贤自当谨记。”态度倒是恭谨诚恳。 见他至少未揪着此事不放,俊绵便转了话题:“盐井盐矿的事,管事们虽不排斥你知道些事, 毕竟那纸婚约已是定局。不过,你得清楚这掌事的,仍就是郡主。” “表哥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的。既然,你都上来了,今夜就宿在阁楼,陪我赏景吧。” “这里风紧,你自个儿看风光吧,我得下去住。旸萝已替我打理好屋子了。”俊绵知道他嘴上说不再过问,不过私下里是要盘算多时的。这里清净,风光又好让他琢磨琢磨也是好的。自己杵在这儿,也是无话多说。 “那好。肃青,送表哥下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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