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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半日歌（鹿包开兴/民国/短篇/已完结】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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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藏在壁橱里的猫    时间: 2014-7-16 22:08     标题: 半日歌（鹿包开兴/民国/短篇/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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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藏在壁橱里的猫    时间: 2014-7-16 22:09

01

芷溪村里来了个奇怪的老人。

每天清晨，各家刚吃过饭，大人们都扛着农具进田，孩子们也都背着背包去学堂的时候，总能在路过村口时看到这位老人。听到他唱着不知名的歌，一唱就唱上半天。有时坏天气也坏不了老人的闲情逸致，雨点打在瓦片上的清脆，滴落在石砖上的闷响，都像伴奏一般，合着老人的歌，更有一番风味。

光着脚丫的丫头问咬着手指的娃娃，那老头子唱的是什么。娃娃嘟哝着回答，大概是自己瞎编的歌谣吧，你要是好奇，不会自己问去。

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溜溜转着大眼睛，嘟着嘴问着自己唱的是什么，老人被她真挚的模样逗笑。揽着小姑娘坐下又勾勾手把躲在远处的小鬼给唤了过来，道：“我呀，唱的是我自己的故事呀……”



从臂弯里抬起头，鹿晗支着头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记得那人从自己身边消失的那晚，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旧时的记忆像是蒙了灰放在角落的画扇，不轻易碰触的物件，打开了，就再也合不上。

那时的鹿晗还不是大上海巡齤警局的副局长，只是一个刚长齐牙的小伙子，明明肩头也是软软的，却因为大师兄这一个名头，就要担起半个师父的责任，领着一帮师弟在老北京天桥卖艺。

一群孩子基本上都算是被父母遗弃了的，为了生计跟着师父卖命，人前都是热热闹闹的，其实平常的日子里，除了要练功再加上师父看的紧，基本上也没什么娱乐。谁知这天，梅里胡同算是彻底闹腾了起来。

听说，鹿晗领回来个美人。

院门口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院里师弟们该倒立的倒立，该顶大缸的顶大缸，可谁的眼睛都忍不住往这瞟着看热闹。一向对师父言听计从的大师兄居然往回带了个大活人！

秦师父手里拿着戒尺，看着鹿晗领回来的人。长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一双丹凤眼不知能迷惑多少人，可细看却是个男孩子，看衣着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这会儿正畏畏缩缩躲在鹿晗后头，紧拽着那人的衣袖不松手。

鹿晗则一脸大义凌然，抿着嘴角瞪着一双虎眼，就这么跟师父杠上了的架势。

人是鹿晗经过迎春楼时救下的。本来是帮师父去药铺拿药，路过迎春楼时看到那老妈子跟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倒在汉子身上眼睛迷蒙的那人明显是被下了药，怕是被人捉住要被卖到这里当小倌。鹿晗的脚步因心里的迟疑而变缓，可耳边却响起师父总说的那几句，咱们就是个穷卖艺的，人各有命之类的话。刚抬脚要走，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神让人凉到了心底，像是夏夜清凉的湖水，说不出的难过。鹿晗一咬牙，衬着两个大人不备，鹿晗抢下软绵绵的那人背到身上，在胡同里穿来穿去，最后还是把追来的人甩掉了，就这么把那人带了回来。

秦师父知道领回来的那人来头不小打不得，木条一下下抽在鹿晗的身上，任凭师弟们跪在周围怎么求饶也不停。师弟看劝师父劝不动，一个个看着被打得已经意识模糊的师哥，好说歹说让师兄赶紧给师父认个错。可鹿晗脾气倔，哪肯松口。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哪有错。鹿晗知道一个清良的人若是进到那迎春楼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这么做怎么说也是救了一个人。在鹿晗看来，自己再贫贱，也比那样的人多了一丝尊严。

打到最后不打了，还是因为师父打累了打疲了。老人家把带着血的戒尺往地上一甩，大声喝令，让鹿晗跪在柴房一晚上好好反思反思，又一扭身看着其他小徒弟们说，今晚谁敢给鹿晗上药，明天就一早卷铺盖滚出秦家班。

秦老头的动静太大，整个梅里胡同都知道他秦家班出了什么事，院外本来凑热闹的到最后都替鹿晗捏了一把汗。

鹿晗跪在柴房，浑身使不上劲。天已经入秋，从窗缝钻进来的风刮着皮肤上裂开的口子，凉风一吹，伤口又疼又痒。

望着月光透过窗子投下的那一地白，思考着师傅常常跟他们念叨着忠和义，可这下午的一顿打又算什么。

正发着呆，门吱呀一声开了。看清了来人，本来紧绷的身体才又放松了下来。

鹿晗心里也憋屈，便想要打趣那人一番。

“你可倒好，救了你一命，你连个谢谢也不说。”

眼看那人扁了扁嘴眼睛又要溢出一汪水的架势，鹿晗笑了笑赶紧把人拉到身边：“你看你，还说不得了。”

月光下那人的皮肤更显白皙剔透。鹿晗望着对方出神。想着如果自己不出手，现在的他又会怎样，还有当时曾有过一瞬迟疑的自己，为什么在看到对方那双眸子时，心像被谁狠狠攥住，眼神像被绑到了那人身上，再也不肯移开。

裂了缝的木门一丝细微的响动打断了鹿晗的思索。

“你鹿晗胆子可真大了去了啊，好久没见秦老爷子这么招呼过谁了！”本来还想再调戏一下鹿晗的来人借着月光看清鹿晗身上的伤口一下住了口，再开口就带上了哭腔：“我看你真是皮痒了！”说着便指使身后跟进来的金钟仁把带来的药水药膏拿出来。

“你真是演女人化了境了啊，怎么眼窝也变得跟女人似的那么浅。”

“去你的。”边回嘴边吸着鼻子给鹿晗上药。“今天听秦老爷子在那喊就晓得你这回被打得一定不轻。”

“是啊，还说谁要给我上药就滚出秦家班。”

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哼，我又不是你们秦家班的，他也管不着。”

鹿晗看本在自己身旁一脸自责的人儿自从两位不速之客到来之后就没有放松过警戒，像一只警惕的兔子，鹿晗嘴角带着疲惫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这是艺兴，那是钟仁，都是隔壁戏班的，拳脚功夫了得的两位大概是翻墙头进来的吧。”

被鹿晗一语道中，看起来一向沉稳做派的金钟仁也回以狡黠的一笑。

要么说鹿晗平时人缘好呢，这边张艺兴还没给人上完药，那边又来了一位，进来就咋咋呼呼的，被张艺兴一下捂住了嘴，吸了一鼻子药膏味。

奔到鹿晗身前从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了几块点心。

“鹿哥您还没吃饭呢吧，听下午那动静，秦老头下手可真狠。今儿个赚得多，这是师父带着下馆子的时候我偷偷藏得，你快吃快吃。”看着点心咽了最后一下口水，不带犹豫地献宝一样递到鹿晗面前。一进门一口气不喘的说完那么一长串话，这才定睛看清楚柴房里的情况，看到跪坐在鹿晗身边的人，一下又张大了嘴巴：“哇，好美，怪不得我鹿哥肯跟秦师父叫板。”

鹿晗扒拉了一下对方的毛头，冲身边的人笑笑：“这是伯贤，你别理他，他就嘴皮子利索，是胡同里说相声的疯人周的徒弟。”

虽然上了药，可手脚也不怎么利索，点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鹿晗身边那人的手里，正一点一点往鹿晗嘴里送，月光下垂着眉眼沉静的样子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

张艺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鹿晗：“我说鹿晗，你光顾着介绍我们了，你还没告诉我们人家的姓名呐。”

嘴里的点心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香甜的滋味，鹿晗再望向身旁人的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鹿晗觉得，如果他愿意说，他总会告诉自己。

张艺兴读懂了鹿晗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你不会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吧！？”

边伯贤在旁边似是无心地来了一句：“可别是个小哑巴吧……”

下一秒看到鹿晗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而他身旁的人眼里的忧郁像是更深了，边伯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几个人打着哈哈说时间不早了，得赶紧走别一会儿被秦老爷子发现了，这才赶紧散了场。

鹿晗想试着站起来不免扯到了伤口，咬牙忍着，拾掇着一些软和的稻草，铺了一块正好能躺下一个人的地方招呼那人过来：“你在这里凑合一晚吧，我在你身边守着，别怕。”

那人靠在鹿晗身上，手被鹿晗紧紧握着，自己也没有察觉。

“对不起……”

平静的湖水激起一片涟漪。

确定声音来自身旁的他，鹿晗莫名地既欣喜又紧张。

“谢谢你。”

像是一只柔弱的小猫，声音细微，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

周围一片沉寂，似乎快能听见月转星移的声响。刚要说些什么以缓解尴尬，鹿晗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落上了身旁人的泪珠，浸入了伤口，不知道是不是药膏起了作用，伤口不疼也没痒。

“还有……”

“嗯……？”

“我叫秀敏。”

秀敏。清秀敏隽。

从那一晚起，这两个字便被狠狠刻在了鹿晗心上。



自那一日起，一到雨天鹿晗就莫名得容易烦躁，琢磨着这班值得真不是个滋味，起身打算到走廊上吸根烟。

路过一间办公室，不经意地一撇，又忍不住驻足，想要进去了解一下情况。

下属一看是副局长来了，放下手中的笔行了个礼，赶紧给鹿晗让座。鹿晗将烟放回口袋，心里那股烦躁劲儿还没压下去，索性也不看手下刚才的记录，转头问：

“怎么回事？”

下属凑到耳边小声道：“这两个是申报的记者，为了采访大世界舞厅的大红人金鹂，不知道怎么招惹人黄六爷了，刚又跟人家那的保安干了一架，就被带到这来了。”

鹿晗叹口气，捏了捏眉心。其实从进门起他的心思就没有沉静过，眼神不停往对面一人身上瞟，而心里有个念头也一直叫喧着。

对面被告了的两人被揍得早就失了体面不说，身上也是到处都在滴水，落汤鸡一样狼狈。鹿晗手指点了点桌子让两人集中：“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眼睛大到快要突出来的那位激动道：“这位长官，真的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不讲理，我相机都被砸坏了！”

鹿晗没耐心地摆摆手，指着另一人：“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那人正望着鹿晗的脸出神，被点到的时候没防备地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我……我是申报的记者，我叫金珉硕。”

“哦……这样……”鹿晗不语，手抵住嘴唇又陷入了沉思。

大眼睛本来是要自报家门的，但他后来察觉到似乎刚进屋的这位长官其实并不关心。

因为就在珉硕哥说出名字后的那一瞬，大眼睛从对面长官眼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眼神。也许珉硕哥和这位长官的一位故人样貌相似，没准是他的爱人也说不定，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珉硕哥说出名字后这位长官的那个眼神，他在太多人眼中都见识过那种眼神。落寞，空洞，悲伤。

可有着这样眼神的他，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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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藏在壁橱里的猫    时间: 2014-7-16 22:09

02

又是飘着细雨的阴天，鹿晗撑着一把布伞，出现在金珉硕租住的公寓门口。

“走吧，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我和你一起过去。”

“鹿局长……”

鹿晗转身，金珉硕盯着那人手中那把已经泛旧的布伞：“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每一秒仿佛都被拉到一世纪那么长，许久沉默之后，凝视着自己的鹿晗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我一直在等的一个人。”



日子过了一天，两天，仍没有寻人的消息传到梅里胡同。

秦师父的身体不如以前，也已经有几天没带着孩子们往天桥那去了。

秀敏手脚利索，人也听话不惹事。鹿晗他们师兄弟练功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打杂干活。秀敏就这么住下了，秦老也没再说什么，坐在一旁抽着旱烟，看着一院子的孩子嬉嬉闹闹的身影，也能弯起嘴角笑一笑。

虽然跟胡同里的孩子都渐渐熟了，但有些话，秀敏只敢对鹿晗说。别的师弟都在练功的时候，秀敏拉着偷懒的鹿晗在一旁坐下，摩挲着那人手上练功留下的血泡，轻声说着自己的身世。

他说，自己姓金，南京人，这次是同经商的父亲和大哥一同来到这里。还说，自己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算命的说，要把名字改得像个女孩然后再富养几年才能度过一劫，不然一生都免不了被疾病缠身。身体病殃殃的，如今为了过活还要改个女孩的名字，父亲嘴上不说，但却从未用看大哥那样欣慰的眼神看过自己一眼。虽然家里母亲大哥都心疼自己，可每看到父亲的眼神，秀敏就觉得自己像是累赘。

鹿晗侧头望着睫毛微颤的秀敏，他知道身边的人在想家。鹿晗已经太久没体会过想家是什么滋味了，他没有家人，但有师父，有师弟，还有朋友。

眼中的那丝水汽只存在了一瞬，叹了口气，秀敏拿起抹布准备干活。

鹿晗抢过抹布硬塞到旁边练功的小六子手里，拉过秀敏：“走！带你看戏去！”

来捧场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鹿晗腿脚灵便，拉着秀敏东蹿西钻。

小小的场地被人群围出了一个天然的舞台，锣鼓声中演的正是老少爷们都爱看的打戏，场子热了之后，两个人徐徐走进人们的视线，秀敏定睛一看，竟是那天晚上见到的张艺兴和金钟仁，两人唱的是红鬃烈马里的武家坡一段。

张艺兴身形舒展，表演洒脱，音色圆润，扮起王宝钏很有腔调，清亮的嗓音中让人忘却了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金钟仁的嗓音宽厚低沉，唱腔稳健含蓄，韵味醇厚，端起京剧的架子来简直像个已然成角儿的一届优伶。

台上王宝钏的一嗔怒薛平贵的一调笑都引得台下阵阵喝彩。秀敏看得入迷，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叫好，可着劲儿地鼓掌，什么时候兴奋地挎住了鹿晗的胳膊都没有察觉。

鹿晗看得出他喜欢，静静呆着让他挽着。明明周围锣鼓喧天，自己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距离如此的近，干燥北方扬起的尘也盖不住江南水乡养出的美，这是这几日鹿晗第一次看到秀敏笑得这么开心，在鹿晗眼里，身边的人比台上的人还娇美。

这一段唱完了又换其他的师兄弟上，下了场的两人来到场边，张艺兴一下抱住了秀敏。

“小哑巴，我唱得好不好！”

秀敏听了戏换了心情，乐得抱着张艺兴不住地点头。还没等鹿晗上手，金钟仁就把张艺兴从人身上扒拉了下来按到自己身边。“什么小哑巴，鹿晗哥都说了多少遍了，人家叫……”

“叫秀敏！秀敏！~我知道！不是小哑巴！~我就打趣一下嘛，看你们这些人。”佯装嗔怒瞪了一眼金钟仁，扭身调戏着勾了下秀敏的下巴笑道：“刚才叫好声那么大，怎么会是哑巴~”

“艺兴你唱的真好，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段戏，被你一唱，更喜欢了！”

没说几句话，两个人又被叫去上场表演，鹿晗两人又看了一会儿，临走前碰上偷跑来蹭戏的边伯贤，被他师傅疯人周捏着耳朵揪走前还不忘调侃一句，金钟仁应该唱花脸，来一出铡美案，扮包拯，妆不用多画，拿笔勾个月亮就成了！



细雨淋漓，两人撑伞来到天蟾剧院，在剧院口碰到了等候着的大眼睛摄影记者，都暻秀。

看到鹿晗时，都暻秀感激地鞠了一躬：“鹿局长真是谢谢您了，肯帮忙牵线让我们进行这次采访，如果再做不出好的专访，我和珉硕哥可能真的要去做无聊的民生板块了。”

三个人见到张艺兴，是在后台，晚上他和金钟仁正好有一个演出。

张艺兴一见到金珉硕，激动难掩：“小哑……”话到嘴边突然又想到鹿晗之前说过的话，赶紧住了口，抿着嘴望着对面自称是记者的人，仔细研究着，怎么看怎么像。转头望着鹿晗，投去疑惑的眼神，鹿晗摇了摇头，张艺兴只能无奈耸肩。

几个人趁着开场前的一段时间进行简短的采访。

“张艺兴先生……”金珉硕的目光从手里的本子移开，想要继续，却发现周围几个人的眼光变得奇妙。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慌忙改口：“对……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应当叫您的艺名张云秋才对……”

采访在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着，红极一时的京剧演员张云秋诉说着过去十几年发生的事。自己如何同朋友一起离开北平奔赴摩登都市上海，如何在南下的路上碰到一位贵人，如何在贵人的引荐下拜了名师，又如何在几年内唱红了魔都。

眼看离演出没多长时间，金珉硕也差不多准备结束这个采访，张艺兴看着眼前低头记着笔记的人，慢慢悠悠地说道：“如今可不比往日，最近听西洋乐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不知道金先生喜不喜欢听京剧。”

“喜欢啊！”

“不知道先生喜欢哪一出呢？”

“武家坡。”

“哦~红鬃烈马里的段子，可惜了，今儿个我唱的是贵妃醉酒，不知道金先生喜欢不喜欢听。”

“喜欢，张老板要唱腔有唱腔要身段有身段，您张老板唱哪一段我都喜欢！”

带着一脸深意的笑望着鹿晗，只见那人正不知思索着什么。张艺兴又看了看眼前又低下头记笔记的金珉硕，想起刚才那人眼睛闪闪兴奋的模样，暗笑这人可真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表情都藏不住。

金珉硕一行人正准备离开，一个人突然闯进了屋子，一进门就是咋咋呼呼的样子。

“艺兴哥，下回换个人跑腿不行吗！梁婶那家的龟苓膏真的要跑很远哎！”

“边伯贤……先生。”

边伯贤看着对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顾在心里感叹原来一双丹凤眼长在一个男子的脸上也能如此漂亮，仙人一样。

嘴上打趣道：“哟呵，我这鼓师什么时候也出了名啦？”

“鼓师……？”

“哦，是这样，”张艺兴揽过边伯贤，从那人手里接过龟苓膏，“他也是同我们一起从北平南下的朋友，小时候在天桥底下说过相声，现在跟着我的戏班做鼓师，讨口饭吃。”

边伯贤显然对张艺兴这样轻描淡写地介绍自己感到不满，想要回嘴，张艺兴没给留一点机会，拉着一旁的金钟仁：“钟仁，我们走。”

“哼，就知道整天黏着金钟仁。”

张艺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金钟仁：“虞姬不黏着那楚霸王，难道黏着你个敲鼓的啊！”

边伯贤一扬手：“得了吧，你们今儿晚上唱的是杨贵妃和诸葛亮。”

两个人还和小时候一样吵吵嚷嚷地走到门口，金钟仁和鹿晗在后面跟着，走廊上，张艺兴突然站住了脚，看着走廊拐角处正跟一位日本军官私语的一个男伶，轻哼了一声，不屑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人就是个败类，不知道给那些有钱人日本人唱了多少粉戏。”

跟在后面对戏曲不怎么了解的都暻秀弱弱的问：“粉戏……是什么？”

边伯贤掩嘴笑：“粉戏，就是艳戏喽。”

都暻秀一听，立马红了脸。

那边日本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看到了人群中的鹿晗，在走廊那头用有些别扭的中文吆喝到：“鹿先生，有空一起听戏啊。”

鹿晗点点头，回一个礼貌的笑容也不多说什么。



金珉硕和都暻秀跟着鹿晗在台下听了张艺兴的贵妃醉酒和金钟仁的空城计，经过时光的雕琢，深厚的功底，大家之风范，印证了两人的走红不是没有道理，不愧为现今年轻京剧演员中的翘楚。张艺兴演绎的杨贵妃，雍容华贵，美丽娇柔，却又不见一丁点媚俗。细腻的唱腔像是陈年佳酿，温柔却不散神韵。金钟仁的表演，声音嘹亮，气出丹田，挺拔苍劲，工架优美。两人精彩的表演引得台下掌声不断。



散了戏，外面的雨也停了。

和鹿晗他们道了别，张艺兴就挽着金钟仁先一步离开。

夜幕降临，一尘不染的白西装使两人更加显眼。金钟仁步伐稳健，还带着在舞台上的那份英气。张艺兴挽着他的手臂，不知道讲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在金钟仁身边蹦跳着前进，在情人身边，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两个人的背影美好，金珉硕望着几步之外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鹿晗把烟屁股扔掉，望着金珉硕，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想着。

也许，有些人根本就不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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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藏在壁橱里的猫    时间: 2014-7-16 22:09

03

秀敏后悔了，后悔自己的驻足。

屋内，不懂事的小徒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一向偏袒师哥的师父那天竟对师哥下那么重的手。头发已生出银丝的秦师父没有立即回答，粗厚的手掌抚着一把女人用的精致画扇，记忆像是被人打开了门，眼神中有一种抹不开的情愫，眼中渐渐聚集的水汽把一旁的小徒弟吓了一跳，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却没有挨打。只听得秦师父两片颤抖的唇间发出沙哑的音。

“红颜，红颜啊……”

手里的水瓢掉在木桶里，溅起点点水滴，落在鞋上像绽开了朵朵花儿，许久不散。如同是记忆里的疤，只有时间才能风干伤痛，回到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秀敏知道秦师父什么意思。

红颜，祸水。

但秀敏不知道的是，曾经威风一时的一代镖师是如何为红颜倾倒并与之私定了终身，如何因此得罪了地方恶霸，又如何挨了打受了伤又丢了武功，最后沦落为天桥艺人才能讨口饭吃。而那天看着鹿晗护着身后人的眼神，秦师父只想到了年轻时横冲直撞的自己。

区区两个字，心脏疼得像中箭了一样。秀敏只觉得，原来自己是累赘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接下来的几天，秀敏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总是闷闷不乐，秀敏一沉闷，就变得不爱说话，连和鹿晗的交流都变少了。察觉对方有心事的鹿晗一把揽过秀敏：“我说，就算是要节省开支也没有你这么省的，一顿饭就吃几口，你放心，只要有我鹿晗一口饭吃，就一定不会让你饿着。”捏了捏秀敏消瘦下去的脸蛋，掰了一口馒头硬塞到那人嘴里。



已经好几天没出去，师父看病抓药也是一笔支出，即使师父沉得住气，鹿晗这边也已经急得坐不住了。第二天趁着师傅不注意，拿上家伙带着几个师弟就去了天桥。秀敏自然也是跟着鹿晗。

耍猴的，算卦的，拉三弦的，卖药丸的。平时师父管制着，现在虽然有师哥在，可说到底还都是孩子，早被天桥喧闹的各路艺人各式各样的把戏吸引走了眼球。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开了锣，跟着锣声孩子们的皮肉也都变得紧实了起来，叫好声渐渐充斥耳旁。

秀敏呆呆地望着人群中的鹿晗。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鹿晗呵护在风暴中心的平静里，在那人身边待了下来，寻得了一片安慰，而只有站在风暴之外的人才能看得清楚，风暴外是如何的狼狈。鹿晗身上那天留下的疤还没有下，而现在总是在自己难过时逗自己笑的那个人，为了生计正在一旁卖力表演。秀敏不是没有察觉到这几日自己对鹿晗的眷恋，他恨这份眷恋带给自己的软弱。自己和鹿晗明明是同年生，自己又凭什么自私地贪恋着这份眷恋而无视了自己带给他的伤痛。

像是上了发条的娃娃，秀敏转身迈开了步子。没有方向，只是向前走，直想走出风暴的中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自己差点要被拥挤的人群挤倒时，身体被一人护在了怀里。回头便对上了这几日渐渐上瘾的一双眸子。真可气啊……明明和自己生日都没差几天，怎么比自己高出那么一截呢……

“你要去哪？”

是啊，我能去哪，没有娘，没有大哥，如果再没有鹿晗，我还能去哪。

还没等自己说话，鹿晗突然将秀敏拥在怀里向一旁侧身扑倒。

“小心！”鹿晗的声音和一声马嘶声在自己耳边同时响起。

不知道从哪跑来一匹受了惊的马，在集市上横冲直撞。

两人站起来，察觉到鹿晗担心的眼神，秀敏摇摇头：“我没事……”

再看周围，受惊的人不少，也有几个因为拥挤挂了彩的。等众人从刚才的惊险中回神，不远处响起的一声惊呼让两人揪紧了心。

“小六子！”



鹿晗跪在秦师父眼前，其他师弟则排成一排在一边拿顶倒立。秀敏像个透明人一样，秦老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秀敏自个儿默默跪在一旁，他总是觉得，小六子的死，多多少少跟自己有点关系。

戒尺一下下抽在鹿晗的身上，紧实的肌肤上立马又肿起一道道红。鹿晗挨的每一下似乎都击在秀敏的心上，自责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手掌掐出了一道道红印快要渗出血。

鹿晗脾气倔，认定了是自己的错，跪在那里一声不吭，所有惩罚都愿意承担的样子，任凭戒尺一下下抽在自己身上。那么长的时间就这么耗着，一边拿顶的小师弟耗的时间太久鼻血都出来了。看着师哥被打得只能闭着眼睛隐忍快要撑不住的样子，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从墙上下来跪到鹿晗身边：“师哥，你倒是讨个饶啊！”看鹿晗还是那副绝不松口的样子，几个小师弟也都跪到师父面前求饶：“师父，求求您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求求您放过师哥吧……”

这么多人护着他，可鹿晗还是一脸倔强，一句“我错了”都不肯说出口的样子，秦师父像是着了魔，气红了眼。“好……好……你不认错是吧！？”喘着粗气进了屋，再出来，手上多了一条表演时才会用的鞭子。

一鞭子下去，顿时院内哭声一片。

“你们还护着他！闹出人命了你们还护着他！”鞭子比戒尺更无情，每抽一下子在身上立马绽开一道口子。

周围哭叫声一片，鹿晗挺直身板想去护身后的师弟们，迎面正好挨上一鞭子。

“师哥！”

秀敏再抬头，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他看到秦师父扬着的皮鞭停在半空，鹿晗跪在一群哭啼的师弟中间正捂着眼睛。

“鹿晗！”秀敏步伐踉跄，到了鹿晗身前跪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也顾不上管，小心翼翼挪开那人的手掌查看伤势。

伤在眉骨，再往下一点，恐怕鹿晗的这只眼以后永远都要看不见了。

本来秀敏一直隐忍着，想要像鹿晗一样坚强，可在眼窝里打转的泪水在看到鹿晗伤势的那一刻再也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

秀敏跪倒在秦师父脚跟，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再抬头，虽然满脸泪痕，眼神却冰冷得像一把刀子。

“秦师父，鹿晗是为顾着我才没看好小六子，要怪，您应当怨我。我也知道，自从收留我的那天起，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会走，只要您放过鹿晗，我就走。”



雨窗下，烛台边。

秀敏帮鹿晗上药。小心翼翼撕开粘着伤口的布料，清洗，上药，每一步都格外细致。

“嘶……疼……”昏黄的灯光下，鹿晗疼得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想逗秀敏一笑。

“刚才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这会儿倒知道疼了……”说完自己心里就生得一阵钝痛，秀敏不敢去看鹿晗的眼睛，那人就算伤再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会变得格外温柔，秀敏害怕看到鹿晗的那种眼神，怕自己在下一秒又陷进他的温柔里不可自拔。

“自从遇到你之后，天总是下雨啊……明明这时候的北平不常下雨的……”

呼吸随起伏的胸口变得紧促，声音也因为痛苦的忍耐而变了调。

“以后不要再受伤了，鹿晗……就算为了我，也不行……”

文不对题的对答，转身把药膏放在柜子上时，秀敏还是蹭了一下眼角。

一晚上秀敏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和最初自己遇见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子完全不同，那份沉静让鹿晗不安。

熄了灯，被窝里，鹿晗和秀敏面对面躺着，用脚揽过那人的小腿，握着秀敏还带着草药馨香的指尖，暖暖的，这才心安了一点。

“别走……”

秀敏不曾见鹿晗哭过，想要抑制住抽泣却适得其反的使呜咽声变得更大。揽住鹿晗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像安慰一个被响雷惊醒的孩子。反复呢哝着：“嗯，不走……我不走……”

终于平复了呼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喜欢你啊，秀敏，我喜欢你。”

这次秀敏没有让鹿晗等太久：“……我知道。”

我知道。可我已经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周围鼾声起伏，依偎着的两个人却各怀心事，难以安眠。



秦师父一上午都没有出房间，饭还是其他师弟送进去的。

鹿晗像是忘了昨天的伤，坐在台阶上看着秀敏前后忙碌的身影，绽开嘴角不知道在傻笑些什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回屋子翻出来压箱底的几块大洋，什么都不说，跑出了院子，再回来，手里多了串糖葫芦，硬是往秀敏手里塞。

“我……我不吃，你吃吧。”可任凭秀敏怎么推，糖葫芦最后总会回到自己的手里。

“没关系，等你找到你爹，再请我吃不就好了。快吃，快吃！”

秀敏在鹿晗的怂恿下咬下一颗裹着糖的山楂，嚼了两下那层薄薄的糖便碎了，酸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

“秀敏？”

“嗯？”

秀敏抬头看鹿晗，那人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嘴唇挨上一片柔软，对方只停留了一瞬便跑开了。像个调皮的孩子，做了坏事怕挨打，停在几步之外得意地舔了舔嘴唇：“好甜。”

秀敏腾地一下红了脸，比手里的红果儿还要红。

两人追着闹了一阵，鹿晗一拍脑袋：“哎呀，今儿个该给师父拿药去了。”说着就要往外跑。

“你等等。”

秀敏喊住了快跑出院子的鹿晗，回身拿了个布伞出来，放到鹿晗手里。

“天阴，你带把伞再去。”

鹿晗看着手里的布伞，想到人们常念叨的。布伞，谐音不散。

“快去快回。”

“哎。”

取药回来的路上果真下起了小雨，鹿晗撑着伞，满脑子都是刚才秀敏追着自己时羞涩含笑的样子。

回到胡同，院门口没有立着等待自己的人，地上反倒躺着一串沾了灰的糖葫芦。屋里屋外找了个遍，想起前一晚沉稳到异常的秀敏，不安感哽住了喉咙。

仰起脸，望着雨滴如一把把利箭从天而降，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冷了起来。

不远处，有师弟从师父的屋子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摔进自己的怀里，声音颤抖：“师哥……不，不好了……师父他，师父他……”还没说完就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沉默中，雨越下越大，惊雷盖过了哭声。鹿晗打了个寒颤，抹了一把脸，这下，自己好像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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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藏在壁橱里的猫    时间: 2014-7-16 22:10

金珉硕走在雨里，想起小时候鹿晗第一次背起自己时感受到的温暖，想起烛影恍惚中那人闪烁的眸子，想起被窝里两人依偎着时青涩却坚定的告白。那人将爱与泪水都给了自己，自己却只能离开。一走就是十几年。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鹿公馆。

本来是想为了答谢上次的帮助，特意来邀请鹿晗去看场戏，结果从老妈子的口里得知鹿晗这会儿并不在公馆，据说被一个日本军官请去了雅风会馆。

金珉硕想到那天在剧院后台遇到的日本军官和那人怀里的戏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鹿晗性子直，脾气倔，保不齐会不会跟那些日本人起冲突，先放着这个不说，光是想到柔若无骨的戏子敞着前襟冲着鹿晗抛媚眼的画面，金珉硕就觉得不能忍。

来到雅风会馆，可二楼似乎都被包下来的样子，金珉硕被人卡在楼梯口急得来回踱步。

“秀敏……”

“鹿晗？”金珉硕回头看到鹿晗，指了指楼上，“你没在上面……？”

“哦，刚才去取了点东西，现在上去送封信就走。”

金珉硕点了点头，在对方气定神闲的表情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慌乱之中准备逃走，却一把被鹿晗拉住：“你等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日式装潢的雅座里，乐声寂寂，茶香扑鼻。

鹿晗为金珉硕斟上一杯茶，声音带着试探：“秀敏？”

金珉硕吞吞吐吐：“我……不清楚鹿长官在说什么……”

鹿晗似乎也不介意，反倒是被金珉硕的反应逗笑，抿了一口茶，自顾自地说：“如果不是，怎么会熟悉张艺兴的本名胜过人们耳熟能详的艺名张云秋，又怎么会在见到边伯贤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我还从不知道有哪个年轻的鼓师能红成他这样的。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走，也不清楚你为什么不愿与我相认，但有些话，我想让你知道，不管现在的你是秀敏，还是金珉硕。
你也许觉得小时候呆在我身边会给我带来麻烦才决定离开，怕对我的依赖变成一种负荷才下定决心要离开，可你有没有想过，在我的心里对你何尝又不是有一种依赖的感情在……你是真的不懂爱情啊，对不对，这种依赖，是属于恋人间的幸福，怎么会是累赘……我愿意照顾你宠着你，是因为我爱你，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仍愿意等着你，也只是因为我爱你啊……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对你说的话吧，我说我喜欢你……”

鹿晗看着金珉硕，目光炽热等着回应，金珉硕听了这么长的真情告白被唬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鹿晗笑笑：“我要收回那句话。”

“哦……”

“或者说，我要换一换措辞。”

“啊……？”

“我爱你，秀敏……珉硕，我爱你。”

看眼前金珉硕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鹿晗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看着丢了魂的某人心想，这么呆到底是怎么当上记者的啊。

“一会儿有事吗？”

“没……”

“走吧，请你看场戏。说起来也巧，听说今儿晚上演的是武家坡。”



这一下午，金珉硕被鹿晗又是调笑又是告白，搞得心里一团浆糊乱七八糟，结果看戏看得入迷慢慢又忘了刚才两人的尴尬。

薛平贵骑马归来，在武家坡遇上昔日佳人，一晃十八年，容颜难辨，不敢贸然上前相认。便伪装成探路的军爷，探明了眼前人就是王宝钏无误，又想要试探看看王宝钏是否依旧忠贞如初。谎称王宝钏的丈夫将她卖给了自己，王宝钏不信，问他那三媒六证的都是什么人。

眼看这一出就要到高潮，也是金珉硕最喜欢看的地方。耳边却突然响起鹿晗的声音。

“你还欠我一串糖葫芦呢。”

金珉硕回望着鹿晗，眼睛里满盈盈的都是笑，没有了作为鹿局长的那副生人勿近的架子，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穿越回了梅里胡同。

回了神，金珉硕开始摸口袋，也不知道他鹿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摸了半天把钱往桌上一拍，推到那人面前：“喏，给你。”

刚要收手，没想到手被那人按住，从手腕到指尖被人好好摸了一把，刚要骂回去，谁知道鹿晗已悄悄俯身在自己耳侧，呼出的热气挠得金珉硕心里直痒痒，本该由台上人唱出的一句词在耳边响起。

“为军的要人我就不要钱。”

之后任凭台上的张艺兴和金钟仁再唱什么，金珉硕也听不进去了，整个世界像被人调小了背景音，耳边只剩的鹿晗的那句唱词回荡在耳旁。

看着台上的张艺兴，一身朴素的黑衣也能被他穿得这么好看，每一个动作都表达的格外传神，金珉硕忽然想到，小时候和家人第一次看武家坡的时候，就是被王宝钏的忠贞感动到的。说起来，又有多少人肯为你等待，一等又等上十几年呢。



戏散了，天下着蒙蒙细雨。

走了几步，金珉硕收起了自己的伞躲到鹿晗用了十几年的布伞下，手挽着那人的胳膊。

“干嘛？”

“不是说要人不要钱吗？”

“不装傻了？”

鹿晗一只手依旧举着伞，另只手轻轻覆在金珉硕挽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双手，美滋滋地来回摩挲。

“嗯……怕有人比我更傻，再等下去……”

张艺兴微微倚着撑着伞的金钟仁，望着前面雨中伞下的两个人背影美好，幸福的像是不曾分开过。



“…………这就…………没了？”咬着手指的小鬼一脸意犹未尽。

光着脚丫的小姑娘继续追问：“然后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老人眯了眯眼：“后来啊……后来就打起仗了啊……”

老人看眼前两个孩子皱起了眉头，摸着他们的头发，缓缓道：“有人好好的副局长不做，辞了职，参了军……有人好好的公子哥不当，申请调去前线做了战地记者……唱戏的不唱了，做回了一届平头百姓，跟着自己的爱人奔走他乡；嘴皮子利索的，没继续打鼓也没说相声，拿着枪杆子打起日本鬼子，在军营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再后来呢？打完仗之后呢？”

“打完仗就接着过日子了呗……”

故事讲完了，孩子们都散了，鹿晗得了兴了又吼上两嗓，然后望着一旁发呆，看着前一夜房檐上积着的雨水还没流干，一滴一滴砸在石阶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坑。

远处有人吹着口哨走来，双手背后，背影佝偻。

鹿晗拍了拍石阶上不湿的那一边唤人坐下，拉着他的手拨弄着手背上凸起来的血管：“今天怎么来这么早，饭做好了？”

“没。”金珉硕靠着鹿晗，依然跟小时候一样，惜字如金。

“又想吃我做的炸酱面了？”

“嗯。”被鹿晗一下子猜中，金珉硕跟着傻笑了两声。

“得勒，走着~”

牵着金珉硕的手，看着别家炊烟袅袅，鹿晗突然觉得，能平平安安地一起过日子才是幸福，才是胜过所有情话最让人感动的事。

牵着几十年都没有牵腻的手，鹿晗又悠悠然唱了出来，一张口便是藏在心底最肉麻的情话。


半日歌，一世缘。雨窗下，烛台边。许我半生留恋，与君一生相伴。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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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鹿下巴的大白牙    时间: 2014-7-19 09:04

楼主好棒，写了好多好棒的文，加油，怀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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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三加四等于七    时间: 2014-7-20 16:26

最近看了好多民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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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打包ゟ份吴年糕    时间: 2014-7-2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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