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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戏子【兴鹿/牛灿/多CP乱入/连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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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5:21 |只看该作者
自家的车一直在街口的地方等着,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便回来了,司机老李买了份今早的晨报刚看了眼最上方写着“6名安源矿工因纪念五卅运动被军警枪杀”的标题,车门便被打开了。见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俩人都默不作声。鹿晗脸色不好,世勋跟在后面上了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没敢多问,送世勋回了家,车在吴家大门口停了半晌,鹿晗也不发话,只是静静齤坐着,呆看着窗外眼神模糊没有焦距。实在忍不住了,老李便问了句:  “少爷,去哪?”

  “嗯……嗯?什么去哪?”

  “少爷……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么?”

  “没有,直接回家…………”鹿晗冷冷地说道。

  看吧,连老李都一清二楚了。从最开始的“梨香园”三个字因着提及的频率不断上升而最终简化为“去那”两个字,不用言说,便知道车子该驶向哪,车上的人要去见谁。爹娘外出的这段日子尤甚。只要一出门,便是去那,看他。知道没有代步工具的话,走到自己家这边要很久,也知道这一带豪门大户生来便高人一等的那种丑陋面目,单是看到视线里闯进来一个身份不同地位不等的人便能从牙缝里钻出的那骨子轻蔑之意有多让人心寒。但是,事实便是自他表露心迹之后,反倒是自己贴他贴得紧了。鹿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气的,但心里就是堵着不舒服。说到底,毕竟还是出生便含着金汤匙的孩子,自认为待人还算宽厚,也免不了从小便养成的那种习惯,没有体会过什么强烈付出的感觉,便更提不上倾尽所有。

  鹿庆轩和洛慧芳在前厅的沙发上看着最新的财务报表皱着眉讨论着, 见鹿晗拖沓着步子进了门,都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而从出去到回来也不过才一个小时。心上不免淌过一丝暗自揣度后的欣喜。或许是自己的敦促真的起了效果?又或者是宝贝儿子终于通了世理,理解了父母的心意,不再玩闹归了正途?这么想着,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晗儿,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入秋了要多穿一点,改天让上海的裁缝铺再多做两身时下最新的衣裳……”
  “晚饭想吃什么,娘吩咐下人去做些……”
  难得体贴的话却未入得那人的耳,只听他小声道:
  “没事,我先回房间了……”
  
  穿过了前厅,进了中院,远远瞅见那座玲珑戏台,不免勾想起那人的样子,心下又是一片烦乱,脚上没注意被个石块绊了下,便将一腔的怒火全都朝那石块撒去,先是用力踹了两脚,结果是证实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反倒踢得自己生疼,嘴里发出一声快要崩溃的叫喊,捡了石子朝水塘里狠狠扔去,激起大片的水花腾空全都倾倒在假山石上,水中的锦鲤随着“砰”的一声四处窜逃,逃来逃去却只不过还是在这一汪水塘中罢了,又能逃到哪呢?过不了一会,水面平静了,那些受了惊的鱼便又游了回来,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连几天,便都沉浸在这种状态下,阴郁的心情无时无刻不笼罩着鹿晗的上空,即使在城中的银河广齤场准备场地的布置或是商谈邀请宾客的名单,座位的排列,也要硬逼着自己集中精力才能暂时淡忘那种心脏被咬噬的感觉,并不很痛,却不容忽视地存在着。鹿晗只想赶紧把这些繁琐细碎的事情忙完然后再好好想艺兴的事,虽然他知道任凭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因为他根本连问题都不知道是什么。

  日子就这么忽然变得难熬起来,想去见他,又怕撞上什么内心深处最逃避的画面。唯一欣慰的是,自那以后,世勋便不再缠着自己,只是静静陪在一边,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对于慈善晚宴的筹备也是意料之外的出色,不禁让人刮目相看。忽然觉得就以这样的模式相处下去也不错,清清淡淡却还尚留余温。偶尔望着世勋一副大人口吻认真和商户说话的样子,之前的厌烦在心里被一点点清除。白璎珞偶尔会过来看看,自己当然识趣地打了招呼便走去另一边,留她和世勋两个人不知道聊些什么越走越远,想从那女子的口中知道些艺兴的事,却不知怎么开口,犹豫来犹豫去觉得若是问了便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他虽知道他定是爱自己的,但……或许因为许久没得到他坚定的眼神,许久没有听到他温柔的话语没有触碰到他濡软的唇,本就敏感的心又开始深深地自我怀疑起来。就这么混沌了几天,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慈善晚宴的前夜了,自己正坐在水塘边喂鱼,手上的颗粒早就一个不剩,只留下些星星点点的粉末来证明存在过的痕迹。水里倒映着黑兮兮的自己的影子,无心饮食,面颊瘦削了不少。鹿晗叹了口气,没听见身后越发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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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5:39 |只看该作者
“晗儿…………自己坐这做什么,小心受了风寒!”

  鹿晗转过头,原来是鹿老夫人抱着牡丹缓缓走过来,空出的右手拎着两个丝绸垫子,递给鹿晗一个,自己垫一个,就这么坐到鹿晗身边。

  鹿老夫人原在湖北老家打理为数不多的零散生意,许是晚年寂寞,只有鹿庆轩一个独子,两年前便到宜城来暂住。老人家年纪虽长,心性却不定,时而疯癫如个孩童,时而说些禅家出世般莫名其妙的话。好像什么事都能看透,却什么事都不说破。鹿晗自问资质平庸还到不了那般境界,所以鹿老夫人的话听归听,却很少回过头来再想。

  “怎么,这几天都没上桌吃饭,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只是…………吃不下…………”

  “心里有事情自然是吃不下…………”鹿老夫人顺着牡丹的毛轻轻摸着,牡丹窝在她怀中,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慵懒之态。

  “奶奶…………你当初……是怎么和爷爷在一起的?”和这老太太并非从小便生活在一起,总是毕恭毕敬相待,慢慢熟了才觉着老太太似同爹娘并不为伍,常有些超世之观,以前就听人说自家老太太是丫鬟出身,却从未敢求证。今儿个不知壮了什么胆子,好奇的要命,于是便这么婉转地问道。

  “我啊…………以前是个丫鬟呢…………”老太太并没看向自己,似是看着远山,或者更远的地方。

  “你爷爷当时是八旗子弟,因为家族生意上的关系和我家小姐订了亲。我啊,当时最看不惯仗着家里有财有势便四处闲晃的纨绔子弟,便总是借着给小姐捎信儿的机会对他大呼小叫逞一时口快。也许,他真的和那些公子哥儿不同,对我的无礼总是一笑置之,谦卑恭敬,待人也和善。会帮助穷苦的书生,也会救助无家可归的婴孩,时常相伴左右,一来二去,我便动了心。但身份悬殊,那时比现在更甚,只是心上欣赏,绝不敢做多想。直到他家因为得罪了当时的一个地位很高的亲王,惹得光绪帝怪罪下来,贬级降为庶民,荣华富贵和家徒四壁只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

  鹿晗听得入了迷,从未想过古稀之年的老夫人竟也有过这么一段传奇的过往。

  “什么都没了,婚事自然也再没了音信,我得知了消息便把为了赎身攒了十几年的积蓄一股脑地都塞到他怀里,若是以前,还不及其家产的一个零头多,但是做点小生意还是够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只觉得从未后悔过,就算他再不来找我,再不联系我也没有关系,我就是想他好,想他能像以前一样挺直了腰板意气风发地,走路都带着风。”鹿老夫人顿了一下,牡丹睁了下眼,直到老太太又顺起它的背才又乖乖眯上。

  “我不求他感恩戴德,不求他回报我,只是又本本分分当了三年的丫鬟,送小姐进了姑爷家,服侍老爷太太终老,这三年过的前所未有的飞快,每天为他上柱香磕几个头求菩萨保佑平安,渐渐地,在最后一年的年中慢慢有消息传来,他白手起家,生意越做越大,三年的光景,便又和以前的境况一样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个飘雪的冬日,我搓着手正端着熄了火的暖炉往柴房走,经过院子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像是等了我很久,戴了顶帽子,学洋人的样子穿着件白大衣,长长的辫子梳得整齐体面,眼睛与眉毛经过这时代的历练变的有棱有角,比现在电影院门前画报上的明星帅的多咧。他就在那雪中站着笑着看着我,衣服白的似要和雪融到一起,他把我手中的暖炉放下,揽过我的肩膀裹在他那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大衣里,特别的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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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5:55 |只看该作者
鹿晗听着老夫人的话,眼前便铺展开清晰的画面。老一辈给少一辈讲着自己的罗曼史,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浪漫的不可救药。

  “后来他为我赎了身,成了亲,即使我只生了你爹一个独子,他这一辈子也没再娶过一个女人。三年前,操劳了大半辈子,这死老头终于决定退居二线好好歇一歇,许是老天爷给他的太多了,便早早断了寿命,查出来的时候已是晚期,没得救了,又是在一个下雪的上午,他靠在我怀里,睡得特别香…………”

  鹿晗没有去看老夫人,他怕在那爬满了皱纹的脸上找到湿润的痕迹。

  最后的时光与此生最爱的人相伴,这是多么幸运的结局。

  虽然知道这故事的结局是完满的,鹿晗却仍忍不住抽紧了心,那不只是爷爷和奶奶的故事,也是这世上很多人的故事,甚至……是他自己的故事,只不过,故事的结局能否如此美满,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的呢?”

鹿晗被冷不丁冒出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哈?什么?我的?我有什么故事…………嗨,奶奶,您就别开晗儿的玩笑了。”

“晗儿…………”老夫人叹道:

“奶奶是贫贱出身,下等人的心事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太过倒贴就像自己真图他什么似的,明明一颗真心也因为这身份地位的芥蒂而变得一文不值满是铜臭。心里虽然早已将世俗抛诸脑后,可是我们是活在当下的啊,再坦荡也脱不了这世道,纵使他如何超然世外心里也还是有那道沟存在的…………”

“奶奶,你……你说什么呢…………”鹿晗只求这番话若是在大街上听到就好了,那样就有各种各样嘈杂的叫卖声、对话声、车鸣声来填补现在寂静的耳廓,像个保护网,能将老夫人的话挡在外面,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戳中心脏,让自己快不能呼吸。

“能找到真心爱的人已是不易,所以,如果你心里认定的话,就不要因为谁主动谁被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而轻易放弃。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因为你爱那个人,所以为他做什么都不后悔,即使倾家荡产,即使性命不保也在所不惜的爱。他不是个混世子,而是你对他好一分会回报你十分的那种人。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多好,他心里都清楚一件都不会落下,因为自私的念想,硬要把心里的天枰算个清楚才去爱,就这么错失了机会,错失了真爱,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孩子,你懂么?”

鹿晗看着老夫人说着这些金玉良言,这世上怕是再没第二个人能跟他讲了。阴云越积越多,在心里下了场瓢泼大雨。是啊,是该下了,早该滋润下干涸的土地。

“后院有一道窄门,是我最近新叫人打得,你爹娘都不知道,晚上会上锁,这是钥匙,我带着怕丢了,就给你保管吧……”老夫人站起身来,把钥匙交到鹿晗手里,转身就要走。这一连串的事发生的太突然,鹿晗捏着钥匙,看看那泛着光的金属表面,又看看老夫人的背影,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奶奶…………”

“还不快去!你想等全城的人都睡了再去嘛!”老夫人没回头,只抛给鹿晗这一句。单纯的大少爷这才明白老妇人的用意,嗖的一下站起来,一连鞠了好几个躬,也不管那老太太背冲着自己根本看不到,

“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待脚步声越来越远,老夫人才转过身,看着被云雾遮住的那轮清月。

晗儿,我点的了你一时却点不了你一世,今后的路,是平是坎,还得你自己走……

一阵秋风扬起,牡丹撒娇一般的嘤呜嘤呜叫着,老夫人叹道:

“牡丹,我们也该走啦…………”



鹿晗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没有灯,却觉得那么亮,月亮都似变成了太阳。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不该早就这么做么?想到这,鹿晗又加快了脚步,蹬着地面,快要飞起来了。喘气都像是多余的事情,他只想快些到那点着一盏昏黄煤油灯的房间,散发着草药清香的房间,好好看看让他痴让他狂让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儿。

因为太过专注而忽视了不知从哪条巷子窜出的身影从哪条街开始便跟在自己身后,明明在警校训练多年的警惕性也因着这该死的爱而抛到九霄云外。

爱是解药,也能是毒药。


男子缓缓走到门槛前,正要拉上大门准备上锁,却听见右侧的街口传来几声闷响,便去问身后的小豆子。

“小豆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哈?难道我肚子叫师哥你都能听到?”

“真是个饭桶,晚饭吃了那么多还饿,若不是有鹿家照顾,你还想有饱饭吃?竟又饿了!你瞅瞅你都胖了多少!”

“谁谁谁……谁胖了!咱这是肌肉好吧!”


艺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循着声音到了街口,左看看右瞧瞧也不见有人经过的样子。转了身正要离开,身后猛然响起金属坠地的声音,知道被发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进巷子深处,快追过去,却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了。走进巷口,手揣在口袋里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越不想证实,脚步却耐不住越发靠近,慢慢蹲下身子,屏住呼吸,努力不让连续几天强度练习的自己晕过去,拾起蒙了一层灰尘的长命锁,坚定地告诉自己,那不是他,那绝对不可能是他,这么晚,他怎么可能跑出来。

自己从未见过他的锁是什么样的,便也无从辨认,翻到反面的时候竟然也有个盖子能打开。他的指尖冰凉,浑身颤抖着,后背似是都湿透了,缓缓打开后盖。

里面静静躺着的字并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

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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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6:13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回

像是被搭在谁的背上一路颠簸地走,手脚都被绑住,那股似曾相识的在闻过之后便会不省人事的香气残留在大脑皮层里唤醒了儿时的记忆。都那么大的人了,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警校毕业,竟然还会被绑架,鹿晗,你真是丢人的可以。可是,能让心停不下来刺痛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真的差一点就见到了呢…………

眼皮沉重的一点也抬不起来,四肢也早已酸麻不堪动不了分毫,唯独头脑还能清醒地运转着。慢慢记起刚要踏出那条窄巷的时候,被身后的男人用中间部分微微湿润的真丝帕子捂住了嘴,于是,才踏出门槛的白衣男子就在因着药劲不断变暗的视野中慢慢消失,身子被男人往后拖去,艺兴望过来的画面便定格在昏睡之前最后一秒的脑海里。

艺兴………………真的好想你………………

两行清泪顺着俯在奔跑着的男人后背的那人脸颊滴下,溅到尘土里,再也找不到湿润的痕迹。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澈耳的钢琴声弄醒的。手脚的绳子早已撤了,手腕还有浅浅的勒痕,自己正躺在床上,是家里那种进口的软床,一躺下去便凹进去大半,盖得也是精致的缎面被子,一龙一凤的样子,颈部交缠在一起,这种样子的被褥叫做合欢被,只在嫁娶的时候才会使用。鹿晗一个激灵坐起来,这才打量起屋子四周。湖蓝色的壁纸,是种深沉而大胆的颜色,绝非寻常人家的品味,家具都是欧式风格,垂着流苏的台灯,深棕色的茶几,两边各摆一只沙发,线条柔美,皮面泛着珠光,华美却又透着一种临近死亡的腐败。屋子里很香,浓郁的香气,却绝非自然,不知喷洒了多少香水,虽不至廉价,却也是一种因为过于泛滥以至于庸俗的味道。钢琴声很悦耳,却不知名。并不是著名的奏鸣曲或经典的咏叹调,这一首却像是出自弹琴人之手,在叙说着自己的故事。

许是从钢琴的反光面看到鹿晗的影子,男人停止了弹奏却没有转身,道:

“你醒了?”

“敢问……先生是哪位,我这又是在何处?”

“这首曲子好听么?”

鹿晗看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心里惦记着一夜未归,家里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还要赶去慈善晚宴的现场,而眼前的男人竟还在问自己一些没头没尾的事情,凭空生出来一股怒火,穿好鞋子,抓起衣服就要开门往外走,却见两个衣着整齐的卫兵守在门口,两杆枪搭在一起挡着自己的去路。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鹿晗扭过头死盯着男人的背影,目光要戳出个洞来。

“宛转悠扬,曲音流畅,难道不好听么?”

“是很好听,却透着悲伤到极致的死亡的气息……”

“哦?小兄弟倒是很有见解,或许……第二段还应该再改一下?”男人不慌不忙地拿起琴谱在第五行的位置又圈圈点点起来。

“那先生是不是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富家公子就是以这样的语气回答救命恩人的么?”

救命恩人?

“难道刚刚是先生救了我?”鹿晗有点惊讶,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错怪了好人。

“现在想起来昨晚自己有多危险了么?大半夜的还在街上晃荡,要是在北平,不知道被捋掠多少次了,哎…………现在的年轻人……”

“额…………”鹿晗的表情局促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弥补才好。

“现在的年轻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额,不,先生救命之恩鹿晗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一时之间,乱了方寸……”鹿晗浑身就快缩成一团了,一双大眼扑闪着睫毛,在一阵昏睡之后更有一种慵懒还未退去的可爱。

这样好看的人儿,怪不得他…………

男人停顿了一下,道:“你不必知道我叫什么,只要我知道你就够了…………”

“我?先生本就认得我?”

“呵……岂止认得,还很熟呢……”男子喃喃道,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鹿晗的话,缓缓转过身子,一张脸便曝露在鹿晗的视线里,定是没做好心理准备,鹿晗倒抽了一口冷气,如鹰一般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语调平淡却透着无法抵挡的压迫感。

“如果鹿公子有心报答,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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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6:32 |只看该作者
“师哥……师哥…………起床啦,起…………”一个早上了,一向不会懒床的艺兴房门未动分毫,想来可能是这几日练功辛苦才不免多睡一会,到了不得不准备行装的时候,艺兴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小凤仙觉得不对劲,推门进去,只见艺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直愣愣对着桌子上早已燃尽的煤油灯坐着,手里捏着什么,才不过一夜,脸上竟有青青的一片胡渣,眼神也疲惫的很,似是一夜未睡。

“师哥?你……你没事吧?”

阳光透过门缝照射到艺兴的脸上,刺进习惯了黑暗的瞳,刺痛了呆滞已久的表情,艺兴眯了下眼,这才回过神。

“没…………没事…………怎么?”
“快到晌午了,我们……该出发了……”
“好…………你先出去吧,我这就出门……”
“唔……”小凤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出了门。昨天还好好地,怎的一夜就落魄成这样?心里惦记着,走路也不那么轻快了,脚上没长眼,正撞上端着脸盆往艺兴房里走的灿烈,水溅了两人一身,铜盆跌在地上转着圈哗啦啦的响。

“姐姐你想什么呐,哎呀,都不看路哇,好痛好痛……”

“喂,是你走的太急了好吧……”小凤仙扑着衣服上的水,可惜早已浸透了,难得地展露出少女玲珑的身段。

“唔……怎么办,是要给艺兴哥洗脸的呢…………”灿烈默默又端起盆往井边走去。


“这孩子,冒冒失失的,若不看那样貌,真以为只有十岁……”小凤仙又拧又搓,半天是干不了了,只得回房去换一件,猛一转头,看见小豆子站在不远处正傻呆呆盯着自己,当下红了脸,想像平时瞪他一眼却也没了气势,只想赶紧闪开他的视线。


“艺兴哥,艺兴哥……”灿烈端着第二盆水再次来到艺兴门口,却见里面火光四溢,以为是着火了,大叫一声“艺兴哥我来救你了!”便冲了进去,还未看清形势就一把将盆里的水往煤油灯上浇去,将盆放下来,才发现站在煤油灯正后方的艺兴浑身上下被淋个透,桌上是烧了一半的信纸。

“哥……哥……哥你没事吧……”灿烈蜷缩着眉毛,害怕的看着水珠还不断地从苍白的脸上滴下的张艺兴,小声问道。

“你看我像没事么…………”

“我…………我以为屋子里着火了,才…………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错……对……对不……”灿烈畏畏缩缩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不敢看张艺兴。

“好啦,没事…………我去擦一下就好了,去帮师傅收拾好东西,我们就出发吧,今天是个大日子,不能误了时辰……”

“唔…………”灿烈见艺兴拍拍自己的背,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表情不好也似只是因为劳累过度,不像之前在杂耍班子里遇上的人,心情不好,便只会变本加厉欺负自己,把别处的气都撒在自己身上。既温柔体贴又满腹诗书,不由得心下喜悦了一阵,不知生了哪辈子福气能遇上这样好的人。

灿烈拾起那张字条,焦黄的纸片已被烧掉了一半。

“人……人什么,又什么……哎,什么跟什么啊……”自小颠沛流离,哪有时间作学问,对灿烈来讲鬼画符一般的字,看了一会便晕了。

“灿烈,走啦!”
“知道啦!”

灿烈并未在意,把纸片放回桌上,迈开步子就应声往外走去,一阵风吹进屋内,薄薄纸片卷于半空中,飘离开桌子想要奔到屋外,奔得再远些,却只到门口便飘落而下了。枯叶自树上于风中刮起卷落,几番浮沉便零零散散铺了一地,遮住了纸片上残破的字句。

情与义,人与戏,试问君何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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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人马很快便到了广齤场,正中间的位置是两座临时搭建的戏台。虽说是临时搭建,却没一点简陋仓促之感。木制的板材结实耐用又方便拆卸,乃是鹿晗设计的精妙结构,两座戏台各自铺着红色和靛青色的毯子,同色系的上好缎带沿着两侧的柱子盘龙而上,顶棚缀着金色的流苏,随风摇曳。

戏台前则是和梨香园同款的座椅,由近及远大小不同身份不等,戏台两侧放着两口大箱子,作慈善捐款之用,几名小弟手执毛笔在印着金色墨点的红纸上写下善心人的名字。广齤场边缘三五成群地分布着拉了摊子过来做生意的人们,都想借着慈善晚宴的名目来赚上一笔,臭豆腐、乌饭团、老鸭汤,各种各样的滋味混杂在一起,戏还没开,广齤场前已是喧闹成一片了,最吵得那一堆儿定是张罗着给两个戏班下齤注,闲散的几个赌徒见警卫们一门心思在即将上演的大戏上,便叫嚷的更放肆了。

所有人都难耐内心的紧张和兴奋,当然,除了张艺兴。

从出门到现在,未曾讲过一句话。心里反反复复都是昨晚握着鹿晗的长命锁回来时便已经放在桌子上等着自己的字条。

“一台戏,换一条命,旁人若晓,后果自负。”

究竟是谁,非要在这关头逼死自己不可!
自然而然地想到就在旁边房间上妆最大受益者。可是方才看柳荷开似是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样子,哪里有手握把柄成竹在胸之态?柳荷开赌约上的字迹,自己却也瞧过,与这字条上的并不相同,虽说为了避嫌完全可以找别人代笔,可艺兴觉得这并不是柳荷开的行事作风,一定是在哪个环节自己疏漏了。

这人明摆着是冲着自己来的,行走江湖数十年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并不曾得罪什么人,看这架势,竟快到了血海深仇的地步了。原本在路上还存着的一丝侥幸在问过世勋之后完全破灭。

“额……艺……艺兴哥,怎么,有……有事么?”
“哥早上留了条子说有事情所以晚点到,还好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有什么问题么?艺兴哥?艺兴哥?你怎么了?”

看了留给世勋的那张纸条,笔迹确实是鹿晗的,但纸张却和自己收到的那份完全相同,都是优质的原浆纸,绝非寻常人家用的又薄又脆。所以是被要挟着给世勋留下字条的么?艺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那人的圈套,顺着设计者的牵引将心思全部倾注在如何做选择上,想要像平时一样,跳出迷局,冷静地思考这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却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上妆,穿衣,越来越喧嚣的广齤场,而变得越发紧迫,脑子也像像胀大的气球,即使再努力地屏息思考,也不能忽视马上就要到来的那一声“嘭”的巨响。从哪个环节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一切都是沿着一条线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不过,自己看不到罢了。

世勋举止得体地接待着陆续上座的宾客,白璎珞也在一旁帮忙,时不时过来看看自己,提醒小凤仙不要漏戴了那些繁琐的首饰,师傅则蹲坐在上妆室外面啪嗒啪嗒抽着烟袋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戏台。大家都在为当前最要紧的事情而忙碌着烦恼着无奈着,没有人能来告诉他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不能找任何人寻求帮助。

一辈子总是有这样的时刻,路,终归要自己走,决定要自己做。

艺兴深深叹了口气,垂下头,一时间竟忘了小凤仙还在上着妆,小姑娘冷不防他这一下,手一抖,差点将颧骨的嫣红抹到眉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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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你怎么了?”早便瞧出不对劲,却不敢贸然发问,毕竟……自己够不上倾听心事的身份。
“没事……就是…………就是忽然觉得好累,好辛苦…………”

人生在世,又何尝会觉得轻松呢?

小凤仙看着艺兴垂着双眸,自己刚刚勾画的眼尾连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微微上扬,带着虞姬的娇媚和痛到骨子里的绝望,她心一沉,轻声道:

“累的话,就闭上眼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就要上台了……”刻意装作听不懂艺兴的话,只回答表面的意思,小凤仙没敢再看艺兴的眼,转过身子,径自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镜中人头戴如意冠,身披围花黄铍,顶带金锁,下着百褶裙,面色红润,纤指细腻,眼神却是空洞苍白像得了场大病般的疲累,好像正看着倚着门框瞅了他半天的自己,却又不像,被油彩包裹着的那双星眸也全没了在树林那晚的剔透光影。

男子着一身戎装,风纪扣偏偏不系,只从第三颗开始才懒懒散散地系着,露着从颈部到锁骨的大片皮肤。他倚着门插着双臂环抱在胸前,高大身材撑得军服笔挺,叫人看了还当是上海最火的哪个电影明星在拍战争片。身后的女人们伸头探脑叽喳成一片,而男人却不为所动,只留个背影,脸冲着上妆室,眼珠不错地瞅着镜子里的张艺兴。

小豆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了老半天,以为他是在看小凤仙,心里不禁咒骂道:切,不就是生了张好面皮,有什么了不起的!瞧那一脸道貌岸然的,铁定是军营里呆久了,挨了八辈子,这下可见着女人了,哼!那点花花肠子竟然在爷爷我面前卖弄!”越想越急,肝火越燃越旺,直往脑门冲,男人嘴角似有若无的一抹笑勾得小豆子终于忍无可忍,破口骂道:

“哪来的色鬼!瞧了半天还没瞧够么!当我们唱戏的好欺负不是!你你你!说的就是你!瞪什么瞪!再往里看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当炮踩!我………………”
嘴上还没过足瘾,脑袋上便挨了林玄均一个爆栗。

“混账兔崽子!三天不挨打,鸭毛又长出来了,浑身痒不是!”随即赔了笑脸给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男人道:

“少将,真对不起,我这蠢徒弟没见过世面,乡下来的土孩子,管教不周,您多担待,多担待哎……”

“还不快给吴少将道歉!”林玄均硬揪了小豆子的耳朵,这才低了头,心里又不甘心,非要补上一句:“可他一直看小凤仙,色迷迷的…………”

小凤仙猛地看过来,小豆子才扬眉吐气霎时又低下头。

“呵,看样子是这位小兄弟误会了,我只不过想来跟这位兄弟打声招呼,前两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

艺兴这才回过头。正午的太阳正好转到那个方向,男人的面貌全变成一团阴暗的影子,只从那黑乎乎的头顶后面放射出万道光线。

“你好,陆军少将吴亦凡,应副官的邀请造访宜城,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那晚抱自己回来的男子,顿时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眼神赶忙慌乱错开。

“艺兴哥,艺兴哥………………”灿烈风风火火跑进来,一时间刹不住闸,差点把倚在门框上的吴亦凡撞出几步远。
“啊,是漂亮哥哥!哥哥……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都不来找我玩…………”
漂亮哥哥…………
“额………………”吴亦凡不自然地搓了搓额头,皱着眉尴尬地冲着灿烈点了点头。
“灿烈,什么事…………”只要遇见了,眼睛便都种在吴亦凡身上,灿烈只顾着盯着他看,全忘了手里还拿了张字条,不祥的预感如一股浪潮铺天盖地地压过艺兴的头顶。
“哦,差点忘了,那边有个叔叔让我交给你这个……”
“叔叔,什么叔叔!”艺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起灿烈就往外瞅。
“唔…………戴着帽子,看不清样子,早走远了,怎么啦…………”灿烈还眨着大眼睛天真地看着艺兴,全不知他艺兴哥已经被藤蔓缚住全身直往地府里面拖了。
“没…………没事…………”
艺兴展开字条,吴亦凡清晰地看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申时清平巷九弄三十六号,逾时不候】

直到多年以后想起来吴亦凡还是有点后悔,为什么非要挑这么个时机对艺兴进行初次的自我介绍,否则,他一定会对自己更加印象深刻,而不会因为别的事分了心,或许,故事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是,若不是那次在他脸上看到硬骨气之下深深藏着的脆弱和无奈,也不会让自己顿时乱了方寸,自此之后每一次喜怒哀乐的变化都能时时刻刻牵动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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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7:29 |只看该作者
粉霞艳光还未登场,几个老头子便到了戏台子边缘开始调弦索,拉胡琴。三庆班选的是著名的《霸王别姬》,而和春班则是取材于三国演义的著名剧目《华容道》。两个戏班双双整装待发,等在台后帘外的入口,并排站着。都是久经战场经验丰富的老班子,可谁说这时候不紧张,那定是为了面子在扯谎。柳荷开扮关云长,揉了一张红脸,眉勾蚕,眼勾凤,并无其他花纹,只脑门有一冲天纹,是梨园行都通晓的扮相奥秘,用以暗示日后为人所害,不得善终。又因唱戏的一直都敬重关公,不敢真像其貌,故在鼻窝旁点颗痣,名曰“点破”。只见他笑着靠了过来,走到张艺兴的旁边,调笑道:

“张老板,好戏…………就要开始了,收拾好包袱没有?我在宁乡还有几亩良田,若是找不到活计种种田也能养活条命啊,哎,可惜了那双玉手,竟要拿锄头干粗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荷开挑着一双眉故作担心之态终于忍不住,放肆笑起来,调笑间,竟要去把玩艺兴沁着汗的一双手,白璎珞远远看见快步过来一掌拍掉。

“登徒子,你想做什么!”

“哦?是白小姐,真是救夫心切啊,只不过怎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要个弱女子来打抱不平,真是世理无常,黑白颠倒啊……”
白璎珞白了他一眼,心里咒骂着,怎奈那疯子竟又吟起诗来:

“恰春朝,又秋宵。春花秋月何时了?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

柳荷开扭过脸来定定看着白璎珞,有意念着这诗,等待她的反应。

白璎珞像被下了蛊的木偶,因这一句愤懑世俗的诗,记忆冲撞到八年前的雨夜,一个发着高烧意识模糊的小乞丐躺在自己在北平宅邸的门口,问他什么都不讲,却只会念叨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诗。调理了一天,等自己再外出回府,小乞丐早没了踪影。从此只当做一个插曲,从未记起,直至方才。
“你…………你……”白璎珞一时语塞,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柳荷开笑了笑,转过身,又回到蓝色戏台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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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7:47 |只看该作者
“开戏!”
只一线流光,伴咿呀半声,幔幕扯起。

艺兴滩着兰花手,绕着腕花,上了场,轻轻走圆台,一步,一步,一步。一下云手回眸,一下穿掌拖腮凝思,眼神飘至老远,又似好近。长辫垂于背后,随着转身荡在风里。面无笑意,心里流着泪。一个错身,瞟见微微掀起帘子,往台上看的一众弟妹和撂下烟袋认真看过来的师傅。

这世道,戏班子一点也不好过。

在北平,最差的时候,会连着一天都没饭吃,现代提倡科学进步思想,而总有“亡国之音”之嫌的京戏慢慢堕入落后的泥淖,除了还残存着一丝“旧国梦”的老贵族或真正懂得艺术的“学究派”,观众越来越少,转到温和的南方,孕育戏曲的胎地,境况才稍好一些。师傅的烟抽的越来越凶,人也越发形销骨立。厚实的长衫在他身上就跟套了件麻袋一样空空荡荡。即使对孩子们要求严苛,一点做得不对便又打又骂,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没颗慈悲之心,便不会捡回快要饿死无依无靠的弟妹们细心照料培养。

师傅老了,三庆班便是他的青春。

即使世道再差,只要看见孩子们傻呵呵笑着的脸,就有活下去的勇气。那是责任,被依靠的责任。

弟妹们呢?
还有很多还都是些学徒芽子,除了在戏班子,还能去哪呢?
艺兴觉得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重,每唱一句都像在割自己的嗓子。

那么,鹿晗呢?
鹿晗…………鹿晗………………
是这辈子最爱的人啊………………
如最温暖的阳光照进他灰暗的小半生,眨着那一双自看过便再难忘怀的眼睛,或笑着,或满盈着泪对他说念他的话,放下少爷的身份,跨过那道鸿沟一次次地走向自己。
还有玲珑的鼻,柔软的唇,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兰花香气。

可若没了三庆班,又何来我张艺兴?
他永远记得在那个下雪的日子,师傅抱起冻僵的自己,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从一片冰冷中托起,饿了三天的腹中终于填进了热乎乎的一顿饭,叫他唱戏,教他做人,任他学医。

即使……即使长途跋涉来到北平全是因了那寄名锁的主人,因了他一句“一起唱戏,听戏,一辈子都不分开”,但这条唱戏,听戏的命,却是他林玄均,他三庆班给的。


“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舞台上的虞姬,带着惊慌。因她适才在营外闲步,忽听得塞内四面楚歌声,思潮起伏。
霸王唏嘘:
“妃子啊,想你跟随孤家,转战数载,未尝分离,今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
  
  
  再瞧另一边。
  柳荷开龙冠上绒球而如火焰,手把上偃月刀犯青磷,金杆光闪闪,气度寒凛凛。
  浓厚的开腔尽显功力,把式端端正正,最难的动作也让人没有半点担心,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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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3:38:04 |只看该作者
  台上的武生,直彪悍如野马,不管杀的出杀不出这次斗戏的重围,还是肉齤欲而凶猛。但只将目光扫到白璎珞这来的时候,却是千言万语般的柔情。
  “咳咳咳…………”
  “小姐…………你没事吧?喝个水怎的还呛着了!”
  
  两座戏台下的观众势均力敌,当真是平分秋色。赌摊的汉子们不禁抱怨,真不知有什么好斗的。
  “嘀嘀…………”广齤场最右侧开过来一辆车,就停在人群最后。鸣笛声并不大,轻易就能被台下的掌声淹没,却直直进了艺兴的耳。他呆呆站在台上,盯着那辆车出神。车里的男人压低了帽子,看不清脸。只是抽着烟斗,悠闲地,像是等着场好戏。
  
  “师哥!师哥!唱啊!”小凤仙压低了声音,哑着喊,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张艺兴!你搞什么!”
  台上台下一众人显然被这情况吓了一跳,怎的,堂堂三庆班的张艺兴竟然忘词了么!
  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纳闷的,讽刺的,吵吵嚷嚷都往和春班那边挪了步子。
  
  “哎,什么啊,不唱听什么!”
  “走走走,真是扫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梨园行,更是这个道理。
  吴亦凡在台下看的好不着急,自刚刚收到那字条,便觉得艺兴原就不高的情绪更加低落。这下像被抽了魂魄,只剩一副空壳立在台上。
  快开口啊,唱什么都好…………
  
  见三庆班竟出了大乱子,柳荷开精神显得更好了,动作也更卖力起来,眼见着和春班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林玄均捂着头蹲下,默默瞅着地面。
  艺兴知道,就是车里的那个人在操控着这一切。他过来,看自己到底怎么选择。他就是要让三庆班玉石俱焚,让自己身败名裂,他押自己一定放不下鹿晗。
  艺兴仰天望去,亲手将犹疑着的心撕个粉碎,一滴清泪滑过,他执起剑,用最婉转地声音唱起,唱到天上,或者更高的地方。

  鹿晗,对不起。
  只唱罢这一场,我便陪你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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