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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戏子【兴鹿/牛灿/多CP乱入/连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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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24:34 |只看该作者
经过短暂的黑暗,城郊丛林的上空露出斑斑青白的颜色,云层后面跳荡着一种亮光,它好像在寻找着云层稀薄的地方,从那儿冲出来一瞬间便扎进人间,照在床上男子的眼上,天便一下子亮起来。鹿晗缓缓睁开眼,本应出现的贴着蓝绿色钩花壁纸的天花板却变成白茫茫的石灰墙,身下硬邦邦的,嗓子像被撕开了一样的疼。右耳旁传来轻轻的喘息声,扭头看过去,艺兴就在离自己不到一寸的位置趴着睡着,手里还牵着自己的手,侧坐在床边,右腿搭着左腿,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怕不是清晨醒来想去方便,却因为牵着手怕吵醒了自己才一直忍着,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吧。
  
鹿晗疼惜地看着艺兴,阳光下的脸似白的透明,鼻梁高挺,惹得他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拂过,顺着脸颊再滑到嘴角。是那吻过自己的唇了。明明想要忘却的回忆,此时却不停地回荡在眼前。上唇是笑起来就同小兔子一般的形状,下唇饱满丰润。鹿晗的手沿着细微的纹理滑动着,心里一热,竟凑了过去印上了个吻。
  做了么?当真做了么?被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还没缓过神,刚被偷偷吻过的人就醒了。只觉得朦胧中嘴角痒痒的,接着像碰上块濡软的甜糕,怎料一睁眼,心里那双羞怯澄碧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那么近,都能数清睫毛的数目。艺兴顿时觉得像吞下了无数只蝴蝶,扑哧哧在自己心里飞着。
  “哇……!”艺兴往后一缩,别着的腿没及时抽出,失了平衡一下子坐到地上,摔得屁股生疼,纵使十几年的功夫底子也禁不住呲牙咧嘴。
  鹿晗一怔,随即呵呵笑起来,一笑便抽动嗓子的伤,可不笑又忍不住腹痛,别扭着劲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额…………你醒了啊…………”艺兴挠了挠头,拼命找个话题说道说道。
  “我…………我………………”鹿晗的嗓子还是哑哑的,艺兴将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先别说话,我去给你煎服药。”说着便要起身,一个侧目,瞟见床底下静静躺着的一个物件。凑近了拿起一看是个精致的荷包,袋口缀着对貔貅,里面装着几块大洋,内衬里绣着个“勋”字。
  “嗯?”鹿晗扒着床边探头下来看。
  “额……额……没什么没什么,你快好好休息,躺着别动。”艺兴赶忙把荷包揣进口袋,扶过鹿晗靠在墙上,又把枕头立放塞到他背后,推门出去了。
  
 
 “小豆子,快去告诉鹿老爷,鹿少爷醒了。”
  “不……不要,那鹿夫人昨个儿还要打他儿子的救命恩人,真不知道大户人家都揣的什么心思。”
  “怎么说话呢,鹿夫人那也是爱子心切好不好。”
  “不去,反正我不去,一靠近那宅子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似的,没准还会碰上那什么吴少爷,打翻了桂花糕连句道歉话儿都没有,还对师哥凶巴巴的,师哥你可是一口还没吃呢!”性子一急,小豆子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似是有万般委屈无处发泄。
  “啧!师哥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快去,去不去,你去不去!”艺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心想这院子通透,鹿晗定是听见了。想到这,便顺了根藤条冲着小豆子屁股就打下去。
  “师哥打人啦,师哥打人啦……”小豆子也不气,笑闹着就跑出了梨香园。
  
 
 端着汤水进门的时候悄无声息,怕鹿晗太辛苦睡着了又再吵醒他,进了门却发现他还以刚才的姿势直愣愣的坐着,眼神黯淡了下去,见自己进来了,才回过神,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的焦急。
  “是口渴了么?”
  鹿晗拼命摇着头,像个拨浪鼓。
  “那…………是饿了?”艺兴故意扯些别的话题,小心翼翼端着汤坐到床边。
  鹿晗的头摇得更凶了,就这么晃动着,那双剔透的眼似要落下泪来。
  “好了,什么都别说,乖乖把药喝了,听见没?”没有刻意回避自己的眼神,没有时不时反常的谦卑态度,只是一腔温柔的笑着,酒窝里似要留出蜜来。
  艺兴,笑是甜的,话是甜的,而心里,其实是不是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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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24:51 |只看该作者
  “额啊………………”好苦!苦到鹿晗差点没吐出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喝点药还嫌哭呢。”艺兴一勺勺喂着,一个不留神勺子偏斜了一点,淡褐色的液体便顺着嘴角流下,没做思考手便马上拂上去擦拭。轻轻擦着鹿晗的下唇,心里顿时像吹了一阵风,水面上涟漪旖旎,微波粼粼。
  不知多年以后,我会不会依旧想起你当时瞪大了眼睛含着千言万语的样子,会不会在想着你的时候,心里迎风而转的风车,忽然间,就停了。
  
  
  “晗儿,这边,小心点。”过了晌午,鹿老爷和鹿夫人便亲自过来将鹿晗接出梨香园,世勋刚一下车就冲到鹿晗面前,左摸摸右看看,带着哭腔道:
  “哥,你好了没有,究竟好了没有?”
  鹿晗不能用嗓,只是笑着看着他凌乱失措的样子,点了点头。
  “平白无故,梨香园怎会多出毒药来,要让我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当下就扭送到警署去!”
  听鹿庆轩放言道,世勋一个激灵抖了一下,眼神也开始涣散。
  “鹿老爷大可不必…………”走在后面的艺兴全都看在眼里,忙走上前来答话道:
  “其实艺兴昨儿晚上问过班子里面的大大小小,说是昨晚有个以前的对手见三庆班人气鼎盛急红了眼,故意来砸场子的,使了下三滥的招数故意害人,害了谁便算谁的。师傅连夜派了认识的弟兄去打探那人的下落,现如今说是已经抓着了,给了一顿臭揍怕是今后都走不了路了,”艺兴瞟了眼紧张盯着自己的世勋渐渐轻松下来,继而道:
  “您看鹿少爷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就算是三庆班欠您的一笔人情债,今后我们定当好好回报您,这码子事就这么结了吧,您意下如何?”
  “张兄弟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若不是张兄弟,晗儿怕是一辈子就完了,依这话,咱算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不是?”
  “鹿老爷说的是,这是剩下的六副药,我让孩子们都配好了,一天三副,正好两天的量,七日之内忌辣忌荤腥,不到半个月就会痊愈的。”
  鹿庆轩满意地让下人接过艺兴手中的药,
  “那我们先走了,晗儿痊愈后定会当面拜谢张兄弟。”
  “客气,客气……”
  鹿晗被下人搀扶着上了车,还时不时回头看向艺兴,像游戏还没散场便被大人接走的小孩子一样。
  “吴少爷,请留步。”艺兴叫住走在最后的世勋。
  “怎…………怎么?”世勋惊得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僵硬的扭过头来。
  “这个,我想应该是吴少爷忘下的。”
  世勋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昨晚找了半宿的荷包。
  原来是那时候…………躲在床下落下的。
  “你…………你…………”世勋惊讶于艺兴竟将最好的证据还了自己,还帮自己圆了谎,心里登时被无尽的悔痛燃烧着,又像是被一把瓦壶的碎片割着。
 

 “吴少爷,想要获得一颗真心,是要用另一颗真心去换的,任何旁门左道的功夫只会东施效颦。”
  “对…………对不起……”
  “哦,还有…………江湖道士的药以后可别再信了。”说着艺兴径自笑起来。
  
  “世勋,上车了……”鹿庆轩在车里催促着,世勋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眼里早已泛起白光,冲着艺兴用力点了下头,便转身上了车。
  
  “小姐,快回去啦,一会被老爷看见你在这,定是又要发作了!”
  “哎呀,看一下而已,有什么关系,燕子,看见没?看见没?这就叫以怨报德!”
  “什么呀小姐,你说什么呢!”
  “没想到台上那么妖娆,台下却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胸襟气度涵养,不枉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宜城!”
  “小姐,快回来,人家要往回走啦!”
  
  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似从胡同口闪过,艺兴一瞬间错了神。
  “小凤仙,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师哥,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倒说得是哪一个啦。”
  “没事没事,定是我眼花了。”
  
  见一干人回了梨香园,长发及腰的女子又探出头来,看着艺兴的长衫随着步子飘过最后一道门槛,嘴角挑起了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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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26:58 |只看该作者
第九回

天已经进了伏,浑着潮湿的暑气,只是清晨,便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自打进了戏班便一直在北平生活的艺兴习惯了那里干燥的炎热,即使是后几年在山里练功也没见得这般的湿,不过卯时就起床了,天刚大亮,梨香园处在西街的正中央,四下里还没有人家醒来后梳洗烹煮的动静,整座城像只他一个人醒了,孤零零地在院子里转悠。细瘦的一棵槐树边立放着武生练功用的锤。小豆子学的便是武生。顶锤最是难练。把锤高抛,于半空旋转一圈后,落下时顶住,每每都要抖擞着精神,非要那锤于半空旋转个两圈不可。平日里练功练得乏了,艺兴便去逗小豆子,偏趁他忙不迭的时候跟他说话,看他把双锤一抛一顶,一拧一接,也不望自己,只一下招式吐一个字,煞是好玩。

小豆子天赋一副嘹亮的嗓子,质纯圆润,是块唱武生的好料,可惜天性好玩,仗着有些小聪明而不致勤勉。

“啊…………哈”小豆子打了个大哈欠从房门里走出来,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上面去了,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衣服都穿反了,瞧这架势不是起床而是起夜才对。
正要往茅房走,眼睛一斜瞥见正要颠起大锤的艺兴,那咧开的大嘴就那么定住了,倒是惊得清醒了,随即喊道:

“哎呦我的师哥老祖宗,这玩意你可不能碰,砸了哪了伤了师傅怪罪下来小豆子我可担待不起啊,快放下快放下……哎呦喂。”

“有什么要紧的,我也想试试。”艺兴还瞅着直立着的两个大锤。

“哎呦,您试这个做什么,要是手上摸了老茧,不是砸了“再世王宝钏”的招牌嘛!”

“哪有那么夸张,”说是这么说,艺兴还是不由得低下头来端详起自己那双人人称颂的手来,全没有寻常男子的那般带着锋棱,骨节粗大,皮肤下绽着青筋,而是如柔夷如凝脂般的细腻,和皮肤一样的光洁,十指尖尖,拈一个兰花指便能引得台下一众失了魂魄。

“师哥您就别谦虚了,若不是那绝妙的手势,白家小姐能在您身上砸那么多钱,那时候可是一场一场的送花,一次都没落下过,只是不知道自咱们走了以后白小姐怎么样了,还有她那贴身丫鬟燕子……”

“咳咳咳…………说什么那说什么那!我说你个小豆子一大早起来是去上茅房吧!想起燕子姑娘是不是连尿都憋回去了!”小凤仙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走到小豆子身后,“吱楞”一下揪起小豆子的耳朵,疼的他满脸通红。

“你个母老虎,我就说就说怎么地了!碍着你什么事了,人家燕子姑娘比你不知好多少倍,温柔又体贴……”

“你个死豆子给我滚得远远地,再别找我给你补衣服缝裤子,里面都给你扎上针,杵得你全身是眼疼死你!”小凤仙似真生气了,甩过辫子便回了房,啪得把门摔上惊得小豆子一跳。
“真是…………这大早晨的练哪门子狮子吼…………”小豆子明明心里打着鼓,嘴上还是逞强道。女孩的心思总是比男孩细腻的多,也成熟的早。小豆子和小凤仙自小被送到戏班,吵吵闹闹那么多年过去了,一个唱武生,长成挺拔的少年郎,一个专攻妆务,出落得水灵娉婷,艺兴早见得小凤仙眼里藏了心思,只是傻小子还摸不着头脑,还摸不透他自己的心。是啊,哪那么容易呢,自己还不是一样。


想来自那次分别之后,鹿晗已有半个月没来了,说是要好好休养身体,但也足够痊愈了。昨晚戏班子里的兄弟买菜回来还调侃说在街上看见鹿晗和世勋坐在车里有说有笑的,看样子是完全康复了,夸艺兴的医术高明。本是件好事,却因着心境的变化而变了味。想的不是他病好了便是最好,而是,为什么病好了却不来找我,不告诉我一声,偏让我从别人口中知道。原本只是好好做个兄弟的愿望也扭曲成了别的什么,只觉得这事天理不容要五雷轰顶,却越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越无法管住自己的心了。
这么想来,自己其实也和世上贪心的人无异,想要的那么多,倒是什么时候才是个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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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27:15 |只看该作者
想见他,心里没旁的念头,想见他一头软绵绵的自来卷,想见他两潭秋水似的眼,想见他嘴 角轻挑的笑,即使是个背影也好,即使和别人在一起也好。只要看见他,心里便能确定自己是的的确确和他在一座城的,呼吸着一样潮湿的暑气,听着同一个卖打糕的老汉从城东走到城西,心里便能确定这几日来发生的事不是在做梦,他们的确有过交集,有过对话,有过事关生死的羁绊。

早上练过功,师傅便差自己去找王经理商量下一场演出的事,只因他伤腿的老毛病又犯了。即便是只攻旦角的自己还顶着多年的腰伤,更不用说自小就练起武生的林玄均了。对师傅的事知道的不多,更不敢问,大半都是凭着自己猜测。三庆班自林玄均当弟子的一代便开始没落,只听得当时祖师爷还有个另一个相当厉害的弟子,后来不知怎的祖师爷暴毙,三庆班也树倒猢狲散了,就只剩下师傅一人延续着三庆班的名号传承下来。戏子们出了这梨园行,干不了别的。林玄均借着老徽班的名号,想再振旗鼓。拼了大半辈子,总算有了今天的成就,说是成就,其实也不过是有个固定的营生,不用颠簸流离大江南北的跑,景况比起宣统在位或是更早些年间自是差之千里了。这么算来,其实若不是鹿家出手阔绰,腾出个一亩三分地给他们,可能当真又要回到穷乡僻壤的山林子里去。

走到大街上,早上还晴的天忽的阴了,接着就飘起牛毛细雨。一个个水星子密密蒙蒙地往人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扑,不一会便似罩了一层雾似的,皮肤黏黏的却也不油腻,很舒服。艺兴喜欢牛毛细雨,他觉得这雨很温柔,像母亲的抚摸,或是情人的吻。到了城南,艺兴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他好奇,趴着门缝往里看去,只看见一地的衣服胡乱扔着,白衬褂、长袍里还掺杂着女子的肚兜,衬裙,看得艺兴直往后哆了一下,一下子全明白了。想着方才还纳闷的空气里的一股怪味,脸腾地红了。正要走,却听王胖子在里面不耐烦地大喊道:“哪个兔崽子,扰了爷的春梦!”

“是……是我…………艺兴……张艺兴。”艺兴不知是走好还是继续说好,下意识快速接了话,却吞吞吐吐地才说完。

“…………艺兴兄弟,我……我这还没起床,可是来问演出的事?”看样子王胖子办事公私倒是都不耽搁。

“是…………”

“要不你先回去,下午我亲自去梨香园一趟成吗,对不住了您嘞!”

两个人隔着道门喊话,这边的尴尬,那边的也不自在。

“成成成!,那我先回啦!”两边都跟获了大赦似的,长舒了口气。

虽混了这几多年,对男女之间的房内之事也多有耳闻,但今日才这么近的撞见,只怕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又惊又羞的,惊的是巫山云雨洛川神,羞的是那一瞬脑子里全是鹿晗的脸。

魂不守舍地走着,把五脏六腑全都搜了个遍也没找出个原因,权当自己是中了邪,神神叨叨,战战兢兢,莫名其妙地竟走到城东来了。看见那一大棵早谢了花的海棠树才回过魂来。怎么竟又走到这里去了?耐不住眼睛迫不及待地往里巴望,见着鹿老爷被一帮子下人簇拥着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少爷呢?”
“一大早便出门了。”
“又出门了?几天都没着家,早出晚归的,是去做什么那么忙。”
“不太清楚,听司机老李说跑了临近几个城所有的绸缎庄和裁缝铺。”
“哦?是要做衣服?”
“这个……不……不太清楚……”
“有去戏楼么?”
“这个……倒是没有……”
“嗯,好,也该收收心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玩玩也就算了,警署的派遣单马上就下了,还是该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鹿庆轩接过下人手里的公文包,想起了些什么,又道:

“回头告诉夫人,我这两日出差,南京的厂子出了些问题,下午回来收拾了东西就走。”

艺兴听脚步声渐渐靠过来,一猛子扎进草丛里不敢作声,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待鹿庆轩上了车,在黑烟中突突突开远了才敢走出来。
其实就算当真撞见了,鹿老爷也不会有闲暇去探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总是怕对上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怕敏锐的眼神看穿自己的内心,也因着刚刚说的那番话,和提到与戏楼有关的事时眉头紧皱的严肃表情。

在那人心里,他和自己终究是不在一个国度的。艺兴想。

也许自己始终没有勇气站起来和这世界对抗。



“师哥,呀,怎么没带伞,去了这般久,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正要出去寻你。”

是,真是迷了路,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才对。

“王经理说下午亲自过来。”艺兴机械似的说着,这任务算是完成了。

“死小子,这半天去哪了,让人家一阵好等,喂!走那么快干嘛…………我这话还没说完了…………喂!死小子”林玄均在身后喊着什么,艺兴听不到,他突然觉得也许回山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原来一向自认为坚强勇敢的自己是如此的懦弱,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世道。只可惜,路不尽,人未老,他把我又从即将被吞没的黑暗中拽了回来。是他不懂?是他不甘?还是刻骨一生的故事注定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

桌子上一只精致的盒子半开着,从那不算狭窄的缝隙能看到里面是一件艳红对襟的帔,一只带红翎的帽和两对水蓝色垂绦,鲜艳的颜色撞在一起,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丝滑的表面即使是阴雨天也闪着柔和的光。椅子上的人许是太累了,等得困了,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一阵风随着艺兴敞开的门吹进来,牛毛细雨吹着身后蓬起的衣衫,吹动那人的纤纤发丝,让整张脸都暴露在艺兴惊讶的目光之下。似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漾出个醉人的微笑。


张艺兴永远都记得,那个上午,纵有千般无奈和挫败,因鹿晗暖阳般的微笑,令他年轻的心,跳了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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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艺兴泡了杯茶坐在桌子那一边的位置翻着本书,刚睁开眼,侧脸明朗的线条便映在视线中,那番专注的样子,似是被书中的字句吸了进去,院子里空无一声,整个世界像只有他俩一般。鹿晗凝视着并没注意到自己醒来的人,淡淡如雨,温婉如风,就这么呆着,并不说什么话也好,只静静看着,想就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一辈子便这么安静宁和的过去了。

“阿嚏!”一个喷嚏才让艺兴从书中走出来。

“啊,醒了?”艺兴放下书,起身转到鹿晗这边来,“坏了,定是刚刚趴着睡觉着了凉,你身子才刚好,怎经得住这番折腾,下雨天又跑过来做什么。”见他醒了,话却停不住,连珠炮似的往外喷,一口一句怪罪,心上却是隐隐的疼惜。

“我没事的,前些日见了绸缎庄有批新货,记得你之前上台时还着的是旧衣,想来便差人做了一套衣裳,这才做好,给你拿来快试试合不合身,我只是凭着眼睛量的,没有准确的尺码,若是不合身,我再拿去改。”鹿晗已经有些流鼻水了,不停地吸着鼻子,一脸认真地看向艺兴。

他全然没提这行头来历之周折,是精挑细选的上等之物,只是轻轻松松地说着。而下人口中“跑了临近几个城所有的绸缎庄和裁缝铺”便是为自己打造这一套绚丽的戏服么?艺兴宁可真如他口中所说,许是在游玩时无意间碰到的,才买下来给自己,那样,心里许还好受些,不然,不知又要欠他到哪一世才能还清。

“不用试了,我比对过,分毫不差。”
“当真?”
“嗯……”艺兴淡淡柔意的一笑,“不如下次登台就穿给你看。”字句嗖地从心底滑出口,艺兴便僵住了。

穿给你看。要对多么亲近的人才能讲出这样的话来,他怕自己一时唐突透露出丝毫的心迹把对方吓到,怕看到有任何尴尬的表情在对方脸上显露,却从未想过鹿晗莞然微笑道:
“好啊,不穿的是小狗!”

一时之间,艺兴不知道要接着说什么才好,不敢直视鹿晗,只得呆看着那箱子出神,半饷才想起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赶紧收拾好才对,便合上盖子,放到床沿的一摞箱子上面,找了块红布铺上,怕落了灰糟蹋了东西。
“嗨,你瞧我这脑子,一睡便什么都忘了……”鹿晗拍着脑袋笑道:
“晚上想请你去我家吃个饭,娘说要好好招待你一下…………”
“这…………不用了吧,只不过是几碗汤药的事情,小事而已。”
鹿晗黑亮的眸子闪着乞求的光,脖子也缩起来,就差给张艺兴拜拜了。
终是熬不过,败下阵来。

“好啦好啦,我去还不成么……”

张艺兴知道,那并不是什么酬谢宴,自己早已看透,以后有什么样的风雨,似乎也能预见得到,但是只因此刻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人,那力量就变得无穷大,大到能让自己挺起弯曲惯了的腰背,即使前方全是锋利的冰刀和滚滚烈焰,也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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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39:35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回


“我就这样去,真的可以么?”艺兴低头看了看自己黯淡的白色长衫,原本有层淡淡的银色兰花的绣样也早已洗掉了光泽,这还是五年前在北平给总督府唱堂会的时候,司令打赏的,那晚之后,不知怎的,师傅就带着他们连夜收拾行装离了丰泽园,再没回过北平。

“有什么不行的,挺好看的啊……”鹿晗扭过头上下打量着艺兴,也许是下过雨后丹霞似锦的缘故,映得鹿晗的脸竟红起来。

从来不在意穿着打扮,一向都只是朴朴素素的艺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在意这次赴宴,在意到从未有过的程度。

沿着通向城东的石子路面,一路驶过,行人相比之前寥落了很多,一幢幢洋房林立,树木成荫,都在渐渐升起的夜色中,显出一种静穆的美。艺兴仔细看着车窗外,一处景色也不肯放过。这就是他从小成长起来的地方,远离着闹市,四周寂静空灵,取着自然的精华,孕育不染凡尘的结晶。
“看什么呢那么专注,下车啦!”

艺兴跟在鹿晗后面亦步亦趋。他看着鹿晗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慢慢停下了脚步,突然生出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想就这么转身躲起来。那样的话,鹿晗会不会翻天覆地的找,而自己又会不会让他找得到。

走在前面的鹿晗一回头却发现两个人已差了好远,忙又奔过来问道。
“艺兴,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鹿晗担心地看着他。
“没……没事,就是胸口有点闷,不碍的不碍的……”张艺兴扶着额头,手指并拢挡着自己不小心偷笑起来的嘴角,装作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却不料,那手忽的被另一只手覆上,随即紧紧握在手心里,暖暖的牵起来。
“我们走吧………………”


“蓉妹,不说这一顿下人做就好,你怎么又自己忙乎起来了,我是主你是客,这倒显得我待客不周了。”
“说什么呢芳姐,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做菜这种事我最是闲不住的,没费什么功夫,不过几样小菜而已。”
“差不多该到了啊,怎么还没回来。”

十,九,八,七…………世勋盯着两扇大门中间墙上挂着的钟摆默数着,一字刚落,沉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已是七点了,莫名其妙地被鹿夫人叫过来吃饭,也不知是什么事。世勋趴在沙发靠背边沿上,尖尖的下颌抵着手背,嘴巴则无聊地嘟来嘟去,眼睛盯着紧闭着的大门。他知道鹿晗的心思已全被张艺兴吸了去,从那天鹿晗拉着还没睡醒的自己兴高采烈地说要做一套最华美的戏服开始,他就知道了,知道自己再无半点机会能走进鹿晗的心。凭着自己对鹿家的了解,他知道那两个恪守礼教的人是绝不会真心容纳三教九流的人。而经过上次那件事,他对张艺兴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内心真的感激他,想对他好,想让他被接受,但却因为鹿晗的关系,心里始终是放不下。总是有个声音小声说着,也许仗着自家的背景和多年的交往,自己还有些机会,也许自己还能重新获得哥的关注,也许…………

“我们回来啦……”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鹿晗和张艺兴一前一后地站着。原来天已经这么晴了,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竖的是光,织成一部极伟大光华的蛛网从门后的世界里散落进来。只有世勋看得到,那光还洒在两个人紧握着的手上。而当后面那人的目光转到到自己这时,手自然而然的主动抽离了出来,留下鹿晗的手空空的握在那。

他怎么也来了?

同一句话在两个人的心里回响着。

“来了啊,来来,快这边坐,鹿晗他爹下午赶去南京了,走之前还紧着嘱咐我一定要招待好张兄弟呢。”鹿夫人微笑着引艺兴到座位上,桌上已摆满了菜,可艺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看着世勋一脸茫然的表情,显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今晚会来。而唯一知道这答案的,可能只有被鹿晗拉到一旁的那个女人了。

“娘,你怎么把世勋和蓉姨叫来了,今天不是要专门招待艺兴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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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慧芳似没当这是悄悄话,声音没有减弱分毫,道:
“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人多一点也热闹些嘛。”
鹿晗撇撇嘴,他从来都不觉得母亲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没再多想,便入了席。

“张兄弟,这可都是世勋他娘的拿手好菜,一般人这一辈子可都是吃不到呢。”
“快别这么说,来来,尝一块鱼。”说着,蓉姨便站起身夹了一筷子放到艺兴的碗中。艺兴一惊,忙拿碗过去接着,下意识地看向世勋,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那眼神自己却读不懂。
“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妇人微笑着坐下,一身雍容却是万般温柔心无城府。

若是两个人的娘互相交换,自己会不会有可能好过一点呢?艺兴无稽地想着,想想觉得太过荒谬,摇着头暗自笑起来。
“喂,傻笑什么呢?”鹿晗凑到他耳边问道。
“没什么…………”
“告诉我嘛…………”
“真没什么,快好好吃你的……”

见二人亲昵的样子,洛慧芳皱了皱眉,清了两声嗓子才算是把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出酝酿已久的话:
“张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艺兴心里一沉,觉得这算是开始了,当下一阵慌乱,但忽而一想,却又镇静下来。

有什么正确答案?句句属实,说自己想说的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嗯,艺兴现在只想把戏唱好,不能师傅半辈子的辛苦付诸东流。”

“嗯,脚踏实地是不错,那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别的?嗯……不知鹿夫人指的是哪方面?”

“我看张兄弟也是正当年,就没想过娶妻生子继承香火的事?”世勋侧过头,看到鹿晗挑着刺的筷子明显顿了一下。

“艺兴事业未成,哪有福分娶妻生子呢,多谢鹿夫人操心了。”

“哎,话不是这么说,正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嘛。张兄弟自小就没了父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容易,这次又救了我们晗儿,这么大的恩情……其实这也是鹿晗一直期望的,若是张兄弟不嫌弃,不如与我认个亲,这样给张兄弟介绍哪家的小姐也方便些,到时候娶亲彩礼什么的我们鹿家都包办了,你看如何?”

真是老辣。这一席话,便是把艺兴堵在墙角里硬生生的出不来了。看起来倒真是慷慨真心,肯认张艺兴做干儿子纳到自己家门下,还借着鹿晗的名号让这‘祈求’看起来更加需要立马答应下来。

见艺兴一时间没了回应,洛慧芳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又道:

“张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晗儿以后进了警队,肯定是要去大地方的人,戏子这条路再怎么说也不是条康庄大道,你无依无靠的我们心里落不下啊……”

“你啊,跟世勋不一样,他明年毕了业会鹿晗分到了一起,两个人都能互相照应着,你若还在那戏班子里打诨,我们可怎么对得起你的救命之恩啊!”

说到这,世勋才明白自己今日成为座上宾的理由。娘不谙世事地还微笑着给自己拆着鸡骨头。虽被鹿夫人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是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像是受了什么屈辱一般。他又看向鹿晗。低着头缓慢的向嘴里送着汤,看不到他的表情。

桌子像不停地翻转起来,似北平的天桥下卖艺的小姑娘抖的空竹一般,伴随着嗡嗡的声音转的飞快。艺兴心里冷笑着。看着那说话不紧不慢却字字珠玑的嘴上下开合着,似在说着同传到耳朵里的声音截然不同的话。

“你只不过是个戏子,和晗儿沾亲带故的不就是为了翻身做凤凰?”
“鹿晗的身边有的都是世勋这样的朋友,你又算什么呢?”
“亏得你那服药管用,我们鹿家看得上你,不嫌弃你认你进门,还不赶紧应下来。”
“最好赶紧找个姑娘成了亲,不要再来招惹我们晗儿。”

是啊,这不就是撕开那层薄的透明的纸下面显而易见的真相么?

艺兴早想好了推辞的话,正要表态,却只听“啪”的一声,鹿晗撂下碗筷,脸上早已没了方才轻松的笑容,似是有火光要从那双小鹿般的眼中脱离出来,烧到这饭桌上。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娘想让他安顿下来,有什么不对!”

“你这哪是安顿他,分明是打发他!”

“打发?!认他做干儿子,帮他给聘金彩礼这叫打发?!”洛慧芳没料到鹿晗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只为了这个戏子,这么多年的乖小孩竟然和自己顶撞了起来。

“不就是钱么,不就是在拿钱打发他么!娘我告诉你,你错了,艺兴他不是这种人!”千万朵乌云压在鹿晗的心头,怒潮似的翻腾。

“鹿晗!你怎敢跟我这么说话!”

“娘说的不对,我反驳,这有什么错的!”

“你不是一直都想让他进我们家么?你不是一直想让爹娘拿他当自己儿子一般养么?怎么这会又成娘的不对了?”洛慧芳抓住鹿晗的这个死穴不放,像是一切祸源都在鹿晗那里,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是,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但是…………”鹿晗站起身来,掷地有声:

“现在不想了!”然后甩下一桌子的人,推开大门,走了。

艺兴赶忙站起来,冲满脸愠色的洛慧芳欠了下身,赶在正要挪步的世勋前面追了出去。

“哼!”洛慧芳一把拿起水晶杯就砸在地上,一块碎渣摔到世勋的脚边,原本完整的一块水晶碎裂成无数个表面,闪着晶莹剔透却又脆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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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49:35 |只看该作者
“鹿晗,鹿晗………………”
 
 艺兴自认为自己还算追得快,哪知一出门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前面就是大门,但直觉告诉他鹿晗不会跑到大街上去,定是往后面走了。穿过圆形拱门,便是偌大的中厅和后院。靠近大门的是欧式建筑,做待客厅,二楼则设为休息室,绕到后面却是另一番天地,中间一座假山将中厅的位置隔成左右两个区域,左侧的二层小楼是鹿庆轩的书房,墙边全是绿阴阴的盖满着藤萝的假山池,水是引用的活水,一年四季都冒着清新的水汽。右侧的便是鹿家的卧房。一楼是鹿家夫妇、老妇人的卧室和一间小型的宴会厅,平时就用作餐厅,二楼则是鹿晗的房间。左右各有一条游廊通向后院花园。出了游廊背靠着假山的这面墙便是上次的戏台,左右两侧是下人的房间,最靠后的是作为上妆室的别院。从空中俯瞰下去大体的结构虽是如此,但这其间亭台楼阁微妙地错落在每栋主楼之间,或是走到了墙根下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扇小门通往什么别的地方,或是上了楼梯过了几道门却发现又回到刚开始的那条路,如此这般,没一会儿,艺兴便被绕晕了,后背湿透,只得坐在台阶上暂时休息一下。

  “喵………………”

  哪里来的猫叫?艺兴又站起来循着声音看去,最后在屋檐上发现了只猫。

  “牡丹,下来,快下来…………”艺兴一惊,回头一看,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仰头看着屋顶上的猫,柔声说道。
  
“乖,快下来,婆婆给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呜……………………”牡丹只窝在两片隆起的瓦中间,一动不动,懒洋洋的舔着脸。

  “哎呦,我的小心肝,这可怎么办……”
  
  月华如水流,顺着屋瓦倾斜下来,那猫儿不由得成了一回天宫里的角色,映得雪白的周身全是仙光。

  老夫人急的直跳脚,艺兴左右看看,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把木梯,没等老妇人开口,自己便搬了起来,靠着屋顶架起来,梯子不是太稳,仗着艺兴清瘦才得以爬到屋顶上。

  “来,过来…………”艺兴一齤手扶着梯子顶端,一齤手伸向趴着的猫咪。

  它瞪大了眼认了一会儿,竟真就踩着轻俏的步子往这边过来了,用那敏锐的鼻子嗅嗅他的手,接着轻轻舔舐了几下,便乖乖窝到艺兴手中。艺兴托过牡丹靠近自己的胸口,一只手小心翼翼向下挪动着,他不敢往下看,只能用余光扫着下一级横木,梯子晃得越发厉害,连牡丹都害怕的呜呜叫起来。

  “小心!”

  艺兴努力压着心跳,颤着腿往下踩。明明自己最怕登高,怎么刚的那一瞬就忘了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去。不管了!猛地往下爬去,梯子终于禁不住失衡,倒了下来,接着最后几步的高度,艺兴一个鲤鱼跃龙门向后翻滚最后稳稳地落在地上。怀中的牡丹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蹭着,蹭得艺兴痒痒的。
  
“牡丹!你这小祖宗,可吓死婆婆了,说,还敢不敢再上去!下次可没人救你!”老夫人接过摇晃着肉滚的四肢挣扎着不愿离开艺兴怀抱的猫儿,宠溺地骂着,苍老的手抚摸着光洁的皮毛,目光转向了艺兴。

  “又是你?牡丹平时趾高气扬的,除了我连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几次三番遇上你却乖巧的很,想来这也算是种缘分,若是有什么我老太婆能帮忙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不敢不敢,艺兴只是想问…………老夫人刚刚有没有看到鹿晗?”

  “晗儿?不是在前厅吃饭么,怎的跑出来了?”

  “额……………………”艺兴低着头,心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虽是事实,但说出来却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在背后说鹿夫人的坏话似的。

  “行了,定是我那儿媳妇挑的祸根子吧?”看样子老妇人心里倒是跟个明镜似的,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什么样早就拿捏得一清二楚,

  “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的,一点生气都没有,要不是他爹欢喜,我才不会让庆轩娶她过门,现在又来摆布下一辈的人生,鹿家非要败在这一代不可,哎哎哎……”老夫人像是早就洞察了先机一般捶胸顿足地一阵哀叹,艺兴深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只能用场面话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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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49:52 |只看该作者
“哎,您可别这么说,不会的不会的……”

  “鹿晗这孩子啊,空有一番大志向,却被这从小长起来的蜜罐迷得腻死了,有那么点胆子也早被他娘割了,若是能有个人从旁拉他一把让他找回自己的初心,也许鹿家还能有救。”老妇人自顾自地点着头,站起来拍了拍艺兴的肩膀,

  “小兄弟,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即使生不如死也必定能死而后生,名利钱财都是些身外物,莫要被这些累赘逼垮了自己的意志,有些东西现在也许还得不到,但是看看你的手,”

  老夫人抓过艺兴的手腕,食指绕着圈在手心处摩挲着,
  “它早就种在这里啦,能不能结不结果,就要问你自己的心。”
  
  鹿老夫人留下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抱起牡丹又恢复到艺兴印象里那般疯疯癫癫的样子,嘴里不知和牡丹说着什么,走了。艺兴张口结舌地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什么结果?什么问心?又是谁生不如死,谁能死而后生?
  艺兴只觉心里一片冰凉,因为参不透的奥秘而又灼烧着,经受着冰与火的双重考验。
  算了,还是先找到鹿晗再说吧。
  
  暮色越发浓郁,月被云遮住,艺兴凭着感觉往后走着,不知从哪条长廊竟到了最尽头的别院。周围出奇的静,便把那呜呜咽咽强忍着却还止不住的哭声衬托出来了。云团及时的移开了,被吞没一阵的满月乍涌,银白的一片,轻洒向这寂静的院子里,洒向蹲在树下的那个人身上。

  “鹿晗?”艺兴试探的问道。

  “别……你别过来…………都是我不好……非要让你过来做什么……哪知道娘他今天怎么就吃错了药……说的那是什么话……”

  “娶亲么?鹿夫人说的很好啊,是该先成家后立业…………”艺兴强忍着笑意慢慢走近鹿晗,语气还是一本正经。

  “你…………你真是这么想的?”

  艺兴没有回答,反问道:

  “你刚刚说‘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不想了’又是为什么?”艺兴的眼神全都凝聚在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身上,由温柔变得焦灼。

  “我………………我…………”鹿晗没料到对方竟会追问起来,声音也变得局促,一时间都忘了哭,断断续续地把心中的话慢慢发出来,最后逼急了,终于如半山石壁上的瀑布一般飞流直下,怒涛倾注,轰雷喷雪,云飞雾走。
  
  “我……我不想……不想你来我家……不想让你被娘摆布娶妻生子……不想你和别的人在一起!不想你爱上别的人!不想你脱离开我的生命!”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的答案,却非要他说出来不可!艺兴定定看着鹿晗,只等他说那句话,自己就是钻了牛角尖,非要逼他确定他的心意,其实,也是在逼自己,确定自己的心意吧。
  
  “因为…………因为…………因为我……”鹿晗嗫嚅着在心里鼓着劲,眼睛紧闭着用力,还遗落在眼眶里的眼泪就顺着细细小小的纹路又渗下来。只是,最后那话还没出口,后背便被人紧紧贴住了。
  艺兴跪在地上紧紧搂着蹲着的鹿晗,双臂圈着他的颈,头靠在他的右颊上。鹿晗惊得如寒蝉般哑然无声,最后一滴泪划过右颊滴在艺兴搭在自己锁骨的左手上。
  
  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愿作梁间燕,无由变此身。
  
  张艺兴听见自己的声音消融了冷冽的冰,也熄灭了炙烤的火焰。他温柔地轻轻擦过怀中人右颊上的泪痕,道:
  
“鹿晗,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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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02:50:08 |只看该作者
鹿晗回到卧房的时候,宴席早散了场,世勋和蓉姨回了家,母亲也回房歇息了。下人们被母亲打发去休息,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盏灯也没为他留。他知道,母亲是真生气了,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由于自己的懦弱,半推半就的走上她为自己铺就的道路也就算了,他不能让艺兴也受到自己的连累。在他眼里,艺兴就像是给予他光芒和力量的打火石,而打火石怎可以放在锦缎上装在宝盒里收起来呢?若真是那样,他鹿晗便也无路可走了,从此就似浮萍无魂地飘在浑浊不清的湖面上。
  
但是,那人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给予了自己二十二年锦衣玉食生活的母亲,歉还是要道的,不然以后怕是跟艺兴连面都见不成了,只是今晚上是不成了,鹿晗最后看了眼母亲紧闭的房门。天下间母子哪有隔夜仇,明儿早晨找她好好谈谈一定说得通。想到刚刚在别院的情景,鹿晗的脸又灼烧起来。他庆幸没人给他留灯,也没人留守着服侍自己,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到房间,扑到他那柔软的床上,好好想个清楚。想着,脚步便也加快了。
  
屋子里只开着盏小台灯,昏黄氤氲的光照的整个屋子都恹恹欲睡起来,但鹿晗却清醒得不得了,且怕是又一夜难眠了。他趴在床头,眼睛盯着那盏台灯,目光失了焦距,眼前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讨厌我……”艺兴见鹿晗久未开口,语气中不免带着些沮丧。
  
“怎么会!”鹿晗一听,激动起来,连忙转过头,两个人的鼻尖都要碰到一块,鹿晗羞得往后缩去,却又被艺兴一把搂住。
  
“那就是喜欢喽…………”即使是坏笑的样子,从酒窝里流出的月光还是出奇的温暖。
  “我……我……我…………”
 
 原本鼓足勇气要说的话却被眼前的人一下子抢走,一瞬间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胆子全塌了,轰隆隆地腾起一阵青烟,只剩下羞怯。他知道自己对张艺兴是喜欢的,每时每刻都想做着与他有关的事,做衣服,挑戏本,看更多关于戏曲的书,读到深处竟忘了自己不久之后便要去警署报到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员了。他喜欢看他的笑,看他挑起的眉梢,想要吻他凹陷进去的酒窝,他担心他的腰伤,想对他好,想要为他做更多事。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口中提的爱情,不知道自己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种情感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但他知道,只有张艺兴出现的时候,他的心才会真正满溢着幸福和快乐。他暗自对自己说,只要能在背后看着他就好,看着他“一曲玲珑嗓”令“台下众生醉”,却未奢求他也如这般对自己。而当那句话真切的从他口中传到自己的耳畔,自己却害怕了。怕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怕是他耍弄自己,怕心愿实现的太快,要遭什么报应。
  
这时,却又想起,左眼上留下的那个吻。
  
“所以,别再这样看着我了,听到没,看你那眼神我就忍不住想…………”
  
“想什么?”鹿晗瞪大了眼睛盯着艺兴,天上的繁星似都掉到那黑白分明的宝珠里去了,微妙地弧度和纤长的睫毛,让每一次眨动都变得温柔可人,艺兴觉得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能有鹿晗这样的眼神了。
  
他扳过鹿晗的额头,在他垂下的眼眸上轻轻印上个吻,甚至嘴唇在触碰到眉毛下方那薄薄的皮肤时还能感受到那颗宝珠在不安的转动。
  
从没有人像这般亲吻,但那里,却是我最想亲吻的地方,因为它最先印上了我的心。
  
  鹿晗看着满目柔情的张艺兴,那是自己之前从未见到过的张艺兴,他又一次吻了自己,但这次,他很清醒,他是很清醒地说着喜欢自己的张艺兴。一时之间,内心所有的恐惧都被那个清浅却刻骨铭心的吻撕成碎片,扬进了空中,吹得好远好远,不见了踪影。可这也真是个奇怪的吻,自己竟还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却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想到这,鹿晗堵着气捶着枕头,没几下却又笑了,手自然而然地捂着双颊似要将那温度降一些下来。怎么回事,我到底在想什么?!鹿晗像是个陷入爱情的少女一样,时而叹气,时而偷笑,躺在床上不断变换着表情,只因那一个人,而那个人,此时便是他的全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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