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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戏子【兴鹿/牛灿/多CP乱入/连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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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8:54 |只看该作者
鹿晗从未觉得生在富裕之家是多好的事,也许人们会说那是因为他从未体味过贫穷,也许吧…………生而富有,可以着衣锦华,食天下珍馐,购任何所爱之物,家中厅堂宽敞,有下人供你呼来喝去言听计从,可嫉妒和怨恨也会随之投注,随你一举一动被不断放大,他们巴不得你出错,巴不得你从高处一跃而下,变得和他们一样卑微。对鹿晗前半生来说,富有更是牵绊,让他无法触及最真实的人性,人们永远有两张面孔,他们会在面前阿谀奉承却在背后咬牙切齿。就如同现在,集训完毕回到警局,才绕过走廊,想要和背对着自己的同期队友打招呼却听见他们在说主角是自己的闲话。


“听说鹿晗在养小官呢,就是三庆班的那个……”


“这不是富家少爷常有的事,别少见多怪了……”


“前些日子还见那小官来接他下夜班,啧啧,细皮嫩肉的,怪不得他……”


“去去,不过,看他平时一表人才的,没想到还有这种爱好,嘿嘿。”


“切,这是羡慕了?你有钱你也可以养。”


“我才不稀罕,想想就好恶心,一个戏子,呵…………”


鹿晗呆愣的站在他们身后两米的位置,下意识地躲到方柱后面。


他张大了眼睛看着地面,理智与愤怒在拉锯着自己,他怒不可遏地想要上前去与其争辩甚至揍他们几拳,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他在乎的是这样只会更加害了艺兴。他迈了一步,又收回来,又迈出去,又收回来。


这一番尴尬场景却被对面走道的人看个满眼,他松了松攥紧的拳头,径直绕到那二人面前,重重地咳了下。


“三十三号,三十七号!”


“啊………到!…少将!”


“你们聊得这么欢,看样子集训的任务很轻松啊!”


“不…………少将…………我们……”


“训末考试倒数的位置还有时间在这练嘴皮子,要真打了仗就拿你们的嘴去堵日本人的枪口!五十圈!跑完向我报告别打算偷懒!”


“是!…………少将!”



诅丧的警员垂着头走了,吴亦凡的视线直通到鹿晗的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眼中。他感受到一种在心底被反复过多次揭开伤口而牵动的疼痛。如小鹿般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遮着黯淡的双眼,他勉强撑起嘴角冲自己苦涩的笑笑,算是谢过了。

“王局长说你表现优异,特奖你假期,我已通知艺兴,他正在外面等你。”


鹿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把领口的围巾围了围紧。


吴亦凡见他无话可说,再站着也是尴尬,起步要走,身后传来鹿晗微弱的声音,微弱到要和寒冷的空气融化在一起。


“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向自己道谢。





鹿晗转过身,朝向大门的位置,就算再多人口舌他也无所畏惧,他不在乎,而他在乎的那个人,会一直在警局左转第二个路灯的位置等他。艺兴搓着手,时不时像兔子似的跳一跳来保持体温,见到自己的时候会露出如熙的笑,把自己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取暖。


这样好的人,即使是戏子,即使是男子……他不想再错过人生中仅有的真实的爱了,他想给他快乐,想取悦他,即使他真的不必如此。所以,当他牵着疑惑的艺兴来到城西自己早已装潢一新的回春堂,看到他脸上久违的惊喜的神色,他觉得,自己为这个人献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也心甘情愿。


“鹿晗你………………”


多次不经意提起回春堂出租的事,自己的心思,鹿晗岂会不知道?


“傻看着我做什么,来,你自己亲自来揭。”


匾额被一块红布盖着,垂下的丝带递到张艺兴手里,只轻轻一拽,便被扯下,红丝绦落到风里,褶皱都闪着柔光。


济心堂三个字只用木刻,并无金料镶嵌。鹿晗知道他不喜欢那些。只原原本本,老老实实才最好。


济世救人,一心一德。


“张老板,往后要改叫你张医师啦……”鹿晗调皮的笑道。


见张艺兴盯着自己不做反应,便又道:


“不满意?难道要叫你张神医?咦……骄傲使人落后哦张医师…………”


话还未说完,却被呆愣了半晌的人紧紧抱住。
于是,各自因为不同的事而紧绷的心都难得的放松下来,疼痛变得舒缓,寒冷,也变得温暖。一点点冰晶落在鹿晗勾起的嘴角上,他抬起头朝天上看去,雪粉腾扬,慢慢飘洒下来,只一眨眼,你就不知它从何处飘落,四处皆是了,像笼罩着大地的银色的雾。


“艺兴,下雪了…………”






“刚才还是晴天,这又下起雪来,真是变幻无常。”小豆子抱着捆刚劈好的柴往厨房走。


“下雪有什么不好的,灿烈最喜欢下雪了呢!”


“哎?小结巴,这最近怎么着,口条越发利索了!”小豆子抻长了脖子只盯着灿烈,难以置信。


“哼,漂亮哥哥说了,结巴是可以治好的,每天教我含着石头练舌头,又教我念书,再没有比漂亮哥哥更好的人了。”


“切…………懒得和你多说。”


林玄均一声不吭从二人身边走过,往大门去。


“师傅,下雪了怎的还出门?”


“额……恩……是有点事…………演出排期的事…………对……”


才匆忙撂下句话又要走。


“哎,师傅等等,再加件衣服!”小豆子冲到屋里拿棉袄,回来的时候林玄均早没了人影。


“哎?师傅呢!”


“走了啊…………”灿烈不以为然。


“嘿,我不说了让他等等,你也不帮着拦……”


“拦师傅做什么,师傅都那么大人了,冷热还不知,岂不和灿烈一样,像三岁小孩子。”


“这吴少将真不该教你识字读书,嘴巴越发厉害了,真是…………”


小豆子坐到灿烈身边发呆。


“演出,哪还有什么演出,大家都忙着过年,师傅真会唬人…………”


那些细小的雪粒子,好像撒盐花,连续不停的下着。


第二场雪了,不知她有没有生冻疮,每年这个时候…………呵,她已在那温暖的公馆呆的惯了吧,又怎么会生冻疮,我真是………………


“傻豆子,别犯傻了,来教我读这句……”


他接过灿烈的书,看着他指过的那行。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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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9:11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雪绵绵密密地下,整座古城都罩上了层白纱,行色匆匆的人们难得停下脚步来看看这场雪。雪下得纯净又洁白,一时间,仿佛世间最肮脏的颜色都能被掩盖住。幽静的街巷里,一栋空荡荡的院落间或传来对话声,若有似无,在毫无陈设的院子里来回冲撞着墙壁。总能找到不为人知的角落,埋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每一次动手发掘,都会看到它背后的血与泪,爱与恨。


“听闻……您去了北方,不知当下战事如何,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好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紧皱起眉头。


“日本人狡猾得很,战线一再攻破,防不胜防,定是有内鬼……”说到半截才发现对方多半有意转移话题,嘭的一声桌子被拍得震天响,茶杯应声倒地,站着的男人膝盖一抖差点跪下来。


“我说过,我最讨厌背叛我的人…………”


“……………………”


“我知道……我吩咐你做的那些事,虽然做得并不高明,却也一一照办,还算听话,不然你早就…………”坐着的人站起身子在屋里踱着步,皮靴每踏一步都扬起一小片尘埃。


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接下来还有件事要你去办…………这里面有绳子和迷药,时机成熟的时候…………”男人把一袋子东西扔在他面前,话说到一半被他打断。


“您大人有大量,他不过是个孩子,到底与您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您就放过他…………现下大家都不好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低着头,越来越多的白发穿插在黑发间从额前垂下,这样冷的天,他的脸上却猛出着汗,脸憋得通红,心里冒着火,嘴上还要一副求饶的语气。强忍着良心说的谄媚话还没说完,肚子上便挨了一脚。不断膨胀的自尊心在积累到最高点的时候被打得魂飞魄散,他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喜怒无常的男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呵,说的真是好听啊………………”


男人走到门前看着一地的雪,只片刻静谧却是爆发的前奏,突然扭过头冲着跌坐在地上的人吼叫道:



“我饶过他谁来饶过我?!”



眼前晃过太多过去的碎片,男人定了定神,又恢复方才的语调:


“现在倒是装成个好人的样子,做那些事的时候却顺当的很啊!人都是自私的,到底还是自己的声誉重要,我看你把那小子劫走的时候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说伪善人比真小人还要更卑鄙?

“找个恰当的时机把那小子迷晕,带到这个公馆去,从后院进去,看门的老王我已经吩咐好了,照例半个月的期限,你自己看着办…………”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知道从男人知道他的秘密开始,自己将无休止地供他支配,直到价值用尽。他好几次想要放弃,即使自己拖了大半辈子的真相被曝光也无所谓,可最终还是潜入黑暗,去做那寄予希望在他身上、甚至视他为父亲为支柱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的帮凶。


男人说的没错,人都是自私的,明明会为了自己做肮脏的事,还满嘴仁义道德。


“怎么?不服气?身为棋子,还有资格不服气么?像你这样的棋子,我还有很多,你不做的事,别人也会做,只不过我看你年老体衰,才给你指条明路,懂么?”
“你这也是在赎罪啊,看开点………………”

用一桩罪还另一桩罪。

男人重新坐回房间里唯一摆着的一把太师椅上,翘着脚,饶有兴致的看着还没站起来的他,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的所有故事。


“不甘你师哥继承大统,假意迎合背地里却趁机栽赃嫁祸其吃里扒外,你师哥能文能武技艺超群,不过是天性桀骜不驯,却最终名声扫地家破人亡,师父虽传你衣钵却最终一病不起,依我看,你我二人也不分高下啊……”

男人又刻意蹲下,观察他的表情。

“是不是?林班主?”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小院,溜进虚掩的门,像个响亮的巴掌打在林炫均灰黄的脸上,金色的光刺痛最近好似越发习惯黑暗的眼,浑浊的白眼球呆滞的看着地面。


“他可是你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怎么下的了手?”


没想到一向以阴狠毒辣著称的司令居然还讲得兄弟情谊,林炫均倒是很意外。


“你师父虽意属你师哥,却也知你心思更缜密,想让你从旁辅佐,而师哥也最听的你的话,你却………………”


“司令…………知道的可真多…………”


“是啊…………”聂少辉别有深意的应道。


林炫均讪笑一声,突然脑中一道闪电划过,正击中一些零散的猜测,那相熟的样貌,没来由的挑衅,和眉宇间永远化不开的忧愁。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笑容诡异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兜了那么多个圈子,走了那么多的弯路,手下又有多少个棋子。


他淡然拿起地上的麻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门口走去。行至一半,又转过身来问:“既然你之前已买下梨香园,又为何突然因为战事而离开,既已买下,岂不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以为我真是因为战事而离开放那二人重归于好的么?若只是买下,圈他在牢笼之中,那也太过宽容。我要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因他而遭受苦难,让他因此痛不欲生,终日困顿在良心的谴责中…………


“他生来便就是个错误…………”


“至于为何突然放手饶得梨香园一条活路,那便是另一个棋子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这个人的心已经完全腐蚀了。
微笑与咆哮,是全无二致的表情,他的生命已经没了根,被淹没在浩瀚的怨恨之中。
他尚且如此,自己又如何呢?
天已经放晴,遥远的风中夹带着城中心孤独的叫卖声。
林炫均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出了门,看了眼墙壁上浸润在寒冷中的门牌。


清平巷九弄三十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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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9:30 |只看该作者
“璎珞,身子可是好多了?”


白璎珞坐在烘的暖暖的宽敞客厅,面对蓉姨关切的询问却不敢抬头回应,故作轻松地呷了口茶,垂着眸似精神还未振奋的样子答道:


“恩,没什么大碍了…………”


仅是风寒引起的哮喘病复发悉心调理自然没什么大碍。怀孕的事又怎能让姨娘知道。



“只是…………璎珞,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什么?!


她条件反射抬起头。



“听说最近和柳先生他……有些误会?”


“额…………嗯…………都是些小事情,没什么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只轻描淡写,没做过多解释。


“虽说你们还未成婚,但这过日子,偶有争执也是人之常情,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常有的事…………”

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很了解柳荷开这个人,对于身世也只是大概知晓,再深入细节便戛然而止。一天当中总有那么几次犹疑嫁予他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即使他温柔的时候能使自己相信这个男人的确是爱着自己的。私下里大多数时候,他沉默而忧郁,所以,偶尔咧开嘴露出那么阳光的笑容就变得尤为珍贵。而且,在了解二人由来已久的相遇之后不禁想要给予他所失多年的爱与关怀,想要那笑容出现的更多一点,更久一些。


她怀着如此复杂的感情每日徘徊在嫁与不嫁的边缘。


没错,这人的心思太重,猜不透又看不清。


可是,这么总隔着道玻璃墙望着的柳荷开,才让她更加心疼。



自己同他的结合带着一厢情愿的愚蠢和不顾后果的冲动,柳荷开的心里长久积郁着自卑,也许已经无法靠自己自认为能带来的阳光驱散开来。积郁太久,便要爆发。当晚归的夜大醉的柳荷开抻起桌布的一角,紫砂壶在地上绽出泥泞的花,她便知道,他受不了了。


“你也知道是我的孩子?若非我当时走错了房间,你觉得这还会是我的孩子?”


他在自己心里早已不是替身的位置却不自知,是被那自卑淹没的快要窒息。


白璎珞想过去拉他的胳膊,却被其一个耳光掀翻在地。她捂着脸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起来,直盯着他,直到下体的坠痛感不断蔓延上来。


已经没有力气安慰,只一会额上便凝集了大滴的汗珠,白璎珞捂着肚子痛苦地忍受着。这个人前邪魅努力扮作精明样子的人此时却惊慌地跪在地上,被裙底已渗出微微血色吓得脸色苍白,赶忙抱自己上床,盖好被子,跪在床边呜呜的哭,像个无助的孩子。


于是,又一次的原谅。


这种病态的爱不知会将他二人带向何方,她不再去过问他为何晚归,为何在猫儿都睡沉的夜里叹气,为何从太白楼后的巷子抱着个精致的木盒子出来躲躲藏藏,只求能顺利完婚,顺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保持完整的家,即使她觉得自己“刻意”的纵容与不过问可能会酿成什么不得了的灾祸。
她只是想做一个女人,一个平凡的母亲。

光顾着自己瞎想,回过神来的时候,蓉姨却又盯着炉火发呆。


“姨娘?怎么?”


呆滞的瞳孔收缩,蓉姨反应了几秒钟,才尴尬地笑笑:


“嗨,你看我这,果真是老了,说着说着却愣神起来……”


白璎珞吃吃地笑,捏了块凤梨酥。


蓉姨伸展开胳膊把发丝别到而后,胳膊肘撑着沙发扶手,手托着腮,顺着落地窗望向清冷的院子。


“只是,就这么嘱咐要结婚的新娘,让我想起了当初嫁小妹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曾劝过类似的话……”


“小妹?是早逝的三姨娘?”


“嗯,我和你娘年岁相当,小妹却是家中老来得子,最受宠爱。”


白璎珞知道这三姨娘乃是家中禁忌话题,出生之前便香消玉殒了,偶有一次蓉姨说错了话,饭桌上长久的沉默让她记忆至今,那还是外公外婆在世的时候。印象中任何有关三姨娘的只言片语似都被尘封在老宅的阁楼中。然而越禁忌的,却越是吸引人去窥视巴望。


“说起小妹,她从小恭谦有礼,从未恃宠而骄,又是冰雪聪明,出口成章,可顺遂的总是短暂……”


白璎珞觉得自己正慢慢爬上通往阁楼的梯子,欲推开那扇锈迹斑驳的门。


“爹相中了当时声名鹊起的一位将军,恰逢对方父母上门提亲,真觉得是注定的因缘,若就此一生虽算不上享一世荣华富贵,也必是衣食无忧幸福安乐……………”


铁门吱呀打开,尖刻地摩擦着地面,静止的尘土因为新鲜空气的突然侵入而被掀起,扑面而来。


“想来,成婚前夜见她默默不语只当是少女羞怯,我只一味嘱咐她婚后生活,沉浸在自认为这桩婚姻的美满幸福中,不只是我,全家人都觉得这桩婚事是天降奇缘,小妹未曾多言,便以为她和我们一样,是满意的很了。”


阳光钻进阁楼,腐朽的木板看似坚固,内里却早被虫蚁蚀空,稍稍用力,便会一脚踏空。


“难道说,三姨娘她悔婚了?”


“我们不知她何时生出的如意郎君,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又或许是她平常太过乖巧,直至事发大家还都不太相信。可她之前不讲,偏偏成婚之日留下一具空凤冠,想来必是那男子突然出现,携她私奔。”


“呵,那将军岂不是要气疯了,那男子又是何人,能让三姨娘逃婚的角色……”


“这…………”





白璎珞睁大了双眼,紧盯着从蓉姨最终即将吐露的话,不料却被手拿请柬的下人打断。
“夫人,有请柬送到府上。”

城西医馆济心堂新店开张,望有空莅临剪彩添光,恕烦扰,张艺兴、鹿晗敬上。


“呵,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转行开了医馆,真是好出息,估计是给世勋的,一会儿他来了,记得提醒我这事。”


“恩,好………………”


白璎珞呆呆望着落款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无心再追问过世姨娘的故事,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是一切该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于是嘭的一声,阁楼的铁门被关上,它又重回了黑暗,角落里的照片随风飘起又慢慢落下,等待人们下一次光顾的时候被发现,臆测潜藏在照片中的爱恨情仇。



鞭炮声劈啪作响,炸开了笼罩在这座城上空终日不化的阴郁。除夕还未到,却被这炮声先拉到宜城了。即便是这样的年岁,老百姓也能忘记战争的伤痛,人间的悲凉,洗把脸擦擦手就能咧开嘴笑着操持准备过年的什物。春节这样的日子,在他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什么都过不去,也要过年啊。


好奇的街坊邻居疑惑着就都走到济心堂的门口,小豆子、灿烈扯着嗓子喊着,小凤仙给大家纷发甘草糖,张艺兴尴尬地站在吴亦凡和鹿晗的中间,再右边是师傅,几个人牵着一条红色绸带,捏着绣球花的顶端,一手拿着剪刀,对准绸带的中段,却也不剪下去,对着报社记者的镜头傻呵呵的笑。


“干嘛弄得这么声张…………”张艺兴侧过头小声对鹿晗讲。


“声势大些,来的人才多嘛,还不是为了你生意兴隆。”鹿晗也不看他,微笑着保持着拍照的姿势。
“可是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哎,张老板,看这边看这边!”


亦凡侧着脸看了看皱起眉头的张艺兴,一身白色长袍,袖口和前襟浅绣着细密的竹叶,衣裳是新做的。领子围着圈白羽,在久违的阳光下,随风飘摇,闪着银色的光。许是袖子做的有些长,他右手上前抖了抖袖口,让它往下坠一些,露出细瘦的手腕,这么个姿势,倒真是像个大夫了。


吴亦凡觉得,比起戏子,他更适合现在的身份。



剪彩刚一结束,百姓就一拥而上。


“张老板,你看看我这后背疼的要命,一到阴雨天就下不了床,能治得不啦?”
“张老板,我这娃总嚷肚子痛,也吃不下饭,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哎,张老板张老板!”


心里的伤暂且治不好,就先治身上的罢。


张艺兴双手抬高冲大家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大家不要急,请有需要的人到客厅耐心等待,我们会免费奉上茶水果品,每个人我都会认真诊治。还有,大家不要再叫我张老板,叫我张大夫就好。”


他俨然是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了,不会为过往的遭遇心有余悸,不会为错失的爱而疯癫,他站在人群的顶端,像个慈悲的指引者,纤长的手指在空中一挥,就得尽人心。

“怎么样,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给我回去。”旁边的男人不耐烦的说道,手指不停地点着座椅,心乱如麻的样子。
小凤仙像是没有听到,兀自盯着前方。





“师哥,一个人想什么呢?”
月光下的张艺兴托着腮坐在柴房后的大草垛上面,十几岁的少年,眼神空灵无尘。
“小凤仙,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我啊………………嘻嘻。”
“傻笑什么……”他侧过头来看这个长辫子的小妹妹。
“将来长大了,我想做最幸福的新娘子!”
“这妞子,这么小就想嫁人了,真不害臊。”
“净说我,那师哥呢,师哥想做什么?”
“其实………………”艺兴看着月亮,目光悠远绵长,“我想当个大夫。”
“大夫?”
“嗯,我想有自己的医馆,天天给人看病。”
“听起来好像很伟大,可是天天看病,不会无聊么?”
“这孩子,救人,怎么会无聊呢?”





“喂,我讲话你有没有听见,看够了就回去磨药粉,我…………我……我不行了…………”


才发了一会呆,男人却又发作了,急躁变成抽搐,他蜷缩成一团,浑身像被蚂蚁侵蚀、爬过,又痛又痒,快要昏厥,瘦削的手关节白的发青,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一身思锦堂的高档衬衣早已皱了。


小凤仙皱了皱眉,揽过他的背,一下下捋着好让他好过一点,手腕露出的部分是前几天被他打得淤青,还未消去。


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可我的,却和当初的不太一样。


男人的呼吸越发错乱,以至于到窒息的程度,
“快…………快给我,我知道你随身带着,快…………快给我…………”他不顾一切地在小凤仙身上乱找着。


每一次决定都割着自己的心。不给,便看他发狂,抓自己的头皮能抓出血来,给,便又要等待下一次的到来,绵延不断。


下意识地朝袖口摸去,自己还没掏出来便被他抢走了。


男人贪婪地吸食着,吸到鼻腔里,沾在舌尖上。只几秒钟的功夫,片刻前还挣扎的全身瞬间瘫软了,额上的汗珠滴下来都是凉的。他歪在小凤仙怀里,眼睛闭着,呼吸变得均匀,身体也冷静下来,像个孩子寻求一个温暖的避风港,静静地趴在小凤仙的腿上睡着了。


她看着可怜的男人,捋着他的发丝,像哄睡孩子的母亲,轻轻对司机说道:


“回公馆吧,靳先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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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9:55 |只看该作者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已是深夜,这门庭若市的景象估计明日仍将持续。若换了酒肆食铺,巴不得天天如此,而对于医馆主人张艺兴来说,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或大或小的病状潜藏在那些躯体里,白天、黑夜地折磨他们的神经,他们痛,爱着他们的人更痛。无医可寻只用土法子忍耐,忍过了便又是一天,忍不过便在这个冬天与世长眠。


反正在这个时代,死亡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小豆子和灿烈困得叮当响,便打发他们早回了梨香园,世勋和吴亦凡只呆了一小会儿就被叫回去开会,警卫员面色焦灼,料是军事局面生变,形势吃紧。张艺兴整理完最后一点病例和明日要配的方子,抬起头,才觉肩膀酸痛,他伸了个懒腰,抻抻筋骨,探头看右边客厅里留下来陪自己的傻瓜正清点着贺礼。桌角只燃只红烛,火光映着透亮的眼,嘴巴一嘟一嘟数着,可爱得紧。


张艺兴觉得自己就这么看着他,能看一个晚上。




“喂,这位公子,天色不早了,同我一起歇息可好?”


还未回过头,身子已被艺兴从后暖暖抱住。


“这位大夫真是好不正经,堂堂济世救人四个大字在匾上面刻着,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鹿晗嘴硬着,嘴角却咧开。


“大夫也是有需要的嘛…………”艺兴只想逗他,佯装扑倒的架势却反被擒拿住,好歹对方也是军校第一名毕业的,这身份一时间竟忘了,手心牢牢抵住自己的后颈,左臂被反向拉起,连抻着酸痛的颈椎,不禁叫了出来。


“嘶………………”


见他深深皱了眉,鹿晗才知那是真痛,想来可能是自己手劲用大了,有些怯怯地问道:


“没事吧…………”


“你让我弄一下,你看有没有事……”


“谁让你非要闹我……”鹿晗小声嘟囔着,却转到张艺兴身后,捏住颈后两块肌肉由轻到重揉搓起来,又沿着脊椎骨慢慢向下推。


“怎样,有没有好一点。”身后人满眼认真变换手法,颈肩酸痛确有缓解。
张艺兴侧过脸点了点头,看着墙上剪影出神。
寻常夫妻也不过如此了吧?

“死呆子,我替你按摩幸灾乐祸了是吧,傻笑个什么?”


“没……没什么…………”张艺兴笑的更欢快起来。


“切,肯定没好事,你这人,最近花花肠子越发多起来……”


“哎,那是什么?”艺兴托起最上面一个礼盒,茜色织锦纹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济世宁心”四个字镶银刻在两侧。


“是柳荷开的贺礼。”

“哦?这却不像是他的风格,品味倒是精进不少。”


“那是旁人辅佐的好吧……”鹿晗刻意翻了个白眼,张艺兴心里一笑,装没看到。


打开挂扣,一股浓郁墨香扑面而来,稳稳放在织锦上的是口不错的砚台。


“这边上还有一圈梅花,真是精致啊!”鹿晗瞟了一眼砚台,装作去摆弄其他物件,阴阳怪气地说道。


“鹿晗,怎么,有意见?”


“意见哪敢有啊,人家千辛万苦来道贺,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握着你的手半天都不撒开。”
原来还在计较这事。


打方才就觉得不对劲,张艺兴正反瞧着这砚台,突然觉出其中深意。


“哈哈,才夸了柳老板,却是个误会,这下子他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怎……怎么讲!”鹿晗猜不透他什么意思,插个腰看着他。


“他知我最喜梅,以梅自居,却用在这成日被墨浸染的砚台上,岂不是污了清高,辱我寒梅……”


怪不得今日见他笑中带怒,身上戾气似比平时更重了一些。而鹿晗却只看得到白璎珞拉着艺兴开心的笑着。


听了这一番解释,鹿晗心里一惊,忙拿过砚台恨不能扔进火堆烧了去。


“这兔崽子,还不消停,待我扔了它……”
“哎,慢着,扔了多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张艺兴拿过凑近鼻子,深吸一口,满腔墨香,“真是好香。”
“他这么挑衅你,又留着做什么?”


“他越是想要败我,我便越是让这污梅绽出它应有的白,”说罢他把那口香砚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中央,换掉原先的砚。

“鹿晗…………”他平心静气地念着,像梦呓般念着他的名字。


“干嘛…………”


“我总觉得,白璎珞像是我的姐妹,今天她握我的手,有种亲人的温暖…………”


鹿晗静静看着他,一时间没了话。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体会过家人的关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出生,父母是谁。
他拉过艺兴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低着头道:


“真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想认人家白小姐做姐妹,高攀得起么。”
艺兴知他不再生气,嘻嘻笑道:
“怎的高攀不起,兴许我本当是个富家少爷呢,这样我们是不是更加门当户对一些?”
“你看你,又来了,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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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10:12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

正如艺兴所不愿看到的那样,济心堂的名号一传十十传百,其他城镇的人也不远千里前来探病,适逢中日交战之际,更有邻近军营请他入营协助医治负伤军员。一时之间,所有的空闲都被掏空,往昔不上戏时坐在院内看云卷云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深知病患家中疾苦,艺兴更是再三减免诊费。房子确是鹿晗买断,跑腿的也是三庆班众弟妹,虽不致亏损,但也刚刚够每日开销。免费茶水果品尚且供应不上了,更不用说多雇几个人手。他总想多看一例病,再多看一例,恨一日十二个时辰太少,自己的精力又太有限,常困到眼皮打架才知已是撑不住,便在桌上趴着将就一晚,伴着梅花砚的奇香入睡。
同时,无休止地值班也将鹿晗整日困在警队中,前线高度紧张,他们虽在城内也受很大影响要全天候戒备,整日上街巡逻排查可疑人士。偶尔经过医馆那条街,他伸头张望,门口攒动人头满满挡住视线。
他看不到他。
已近一个月未见过面了。鹿晗想。
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一面。他竟怕艺兴把他忘了。
踏着月色,爬上早已被翻烂的墙,他轻松一跃,石板地震的脚生疼。

夜太黑了,眉一样的上弦月早就沉落下去。这么晚,医馆应只剩他一人了吧。
轻轻一推,大门便开了。
这呆子,大晚上的也不知锁门,若碰上歹人,哼,正好一了百了。
鹿晗进了正厅,关好门窗。把散落在客厅的茶杯一一收到后厨,踏进正厅才见张艺兴已被埋在书堆里。
“真是个书呆子!”鹿晗嘟囔着走近。
张艺兴枕着右臂睡着,桌上的煤油灯要燃尽,已奄奄一息冒着星星之火。闪动的火光飘在艺兴侧脸。鹿晗瞧的呆了。墨染的发丝长了很多垂在眸上。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去摸那硬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最后降落在丰厚的下唇。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长出那么好看的下唇,柔润又不潋滟,向下微垂,不笑的时候带着一丝慈悲的禅意,又能使人心久久宁静,笑的时候会长得很大,傻兮兮像个孩子。


“啊……”指尖被突然张开的口吞没,鹿晗惊了一跳。


迷蒙双眼慢慢睁开,身体未醒,魂儿先精神起来。张艺兴坏笑着看着鹿晗,眸中有温柔又有狡黠。


“说谁是书呆子呢!”


“我…………”像是做了什么坏事,鹿晗竟然紧张起来,明明已经那么熟了,这次却像初识一般,是单相思被发现的胆小鬼。


艺兴笑的更开心了,“你害怕什么?”


对啊,我害怕什么!


“怎么了,又不是没摸过,还不让摸了……”


鹿晗理直气壮抬起头,张艺兴正撑着一只胳膊歪着头看他,发丝凌乱搭在脸上,颈前的扣子解开了两三颗,能看见白皙的一片。
他开始浑身发热,忽的又转移了视线不敢再看,畏畏缩缩退到柱子前倚着,却不料坐着的人腾得起身往自己这边逼近。


“你…………你这么晚还不睡啊。”


柱子已不再是保护伞,鹿晗扭过头再想转身走已来不及,手腕被张艺兴紧紧擎着,额头被对方紧紧抵着无法动弹。


“对啊,那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我今天值班……就……就过来看看。”


“值班?今天你值白班,以为我不知道?”一边说着,一只手探到鹿晗后腰掐了一下。


他竟然有计算自己值班的日子。心里感动,嘴上还是要强。


“啊…………呆子你吃错药啦!我就进来了,怎么样?!”


“还不说是因为想见我,乱讲话,就要受罚!”这时已经探索到腰下,沿着臀线轻轻擦过向前,安抚着还软塌塌的部分,上下摩挲,速度也越来越快。


“别…………别这样,这可是医馆,我…………咝……我就瞧你一眼,一会还要回……回警局…………”


“不行哦,没有受罚的孩子不乖哦。”舌尖只一下下吻着嘴角,故意不去回应那快要按耐不住的小舌。


鹿晗越发觉得,自出院以来他似变了个人,最近又更甚,若是从前那般淡漠温柔的张艺兴,当前只不过会拉着他的手说些体己话,断不会意乱情迷,耍花样和自己亲热。


这呆子!中了什么邪!


自己任由他抱着走向后面作小憩之用的简单寝室。那人眼里有一团火,不再是秋夜里的星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深爱寒梅一般清冷温柔的玉面戏子,却也难以抵挡罂粟一样热血不羁的宜城神医。





顺着他的意已经做了两次了,那人却疯了一样的精神,完全没有疲倦之色。见他又蠢蠢欲动,鹿晗赶忙下了床迅速穿上衣服,坚定的说:


“不行了,天快亮了,我一定要赶紧回去,不然会被发现的!”
“天还黑得很,哪里有要亮的意思,乖,这一别,又不知多久才能见面……你不是很想我么?嗯?”
一瞬间,他以为那清冷的人儿又回来了,正犹豫着,裤子便被扯下来,鹿晗并不喜欢这感觉。
“喂,你疯了吧!”
“乖啦乖啦…………”


冷风吹过肌肤,忽然觉得有点生疼,方才忘我的却未察觉,太久没做过,内里已有撕伤,这呆子跟个蛮牛一样,好生嫌弃!


刚想推开他,却被紧紧压在柱子上,艺兴力气大的很,还未准备好,后 t i n g便被猛的c h a入,鹿晗倒吸一口冷气,利刃一样的锐物摩擦着受了伤的部分,一下下的疼。


“艺兴,不要了好不好,我好痛…………”


“小鹿乖乖,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他扳过自己的脸,循着唇狠狠吻着,像是从来没享乐过一般予取予求。


“啊!”下身一阵粘糊的扩张性刺痛,连接的地方比刚才贴得更紧。


“艺兴…………艺兴,我真的不行了,下面在流血,好痛,要感染了……”


“鹿晗,我是大夫,你忘了么?啊…………放心……我会给你上药的……来…………”


已经被撑到最深处了,鹿晗越发清醒,痛感充斥着大脑。
一深一浅,身后的男人在自己身上耕耘着,他身上流着汗,自己的身体流着血,眼泪划过眼角就这么留下来。


他觉得房中芳香扑鼻,眼前天旋地转,乾坤颠倒,灯明灯灭,似有红色的灯笼坠铺在他二人身上,汗和痛感慢慢消了,身体专注于身后人的温度,柔腻的肌肤摩擦着他的欲望,黑色的发,黑色的眸,不笑的嘴角,他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


不知怎么睡着,又怎么醒来。窗已开,天未大亮,身边人已不在,正欲起身,发觉身下一阵清凉,许是上过药了。奇怪的是经过一夜折腾却也未觉疲惫,反倒精力充沛。


“醒了?”
张艺兴端了碗粥过来,坐在床沿,静静看着自己,全没了昨晚的癫狂。
此时的鹿晗,又羞又愤,又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只接过白粥默默喝着,用余光瞟着披着件单衣露着大半胸膛的张艺兴。


“昨晚…………我……我不知怎么的…………我…………对不起…………”


看样子还算认账。
鹿晗装作生气,转过身不理他。


“最近总是躁得很,心烦意乱的…………还要努力克制不发脾气……还有你…………太久没见…………我…………真的…………真的想去见你……却总是……”


张艺兴笨拙的解释着,说的语无伦次,引得鹿晗偷笑。
“你不是大夫,怎么不给自己医治!”鹿晗递过空碗。
“耗过脉,却没什么大碍,肝火太旺而已……”张艺兴若有所思沉吟一会,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你不是说要赶紧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算你记得清楚,若不是你没完没了,我能到现在还在这儿呆着?”眼珠子瞪起来全没一丝骇人之色,却要了命的可爱。张艺兴知自己昨晚太过粗暴,低下头不敢看他,心里紧张着,怕误了鹿晗的事。
“我…………我给你叫辆车好不好,现在怕是还没有车夫……可怎么办…………要不…………我背你?!”


鹿晗噗嗤一笑算是破了功。
“呆子!你背我还不如我自己跑,几时才能到!”


艺兴垂头丧气,束手无策。站起身来巴望着窗外,企盼一个转角就能跑过来一辆人力车。
瞧他那心急的样子,责骂全都抛到脑后。


“好啦,来得及,我自己回去就好。”
“当真?”张艺兴向前探着身,紧咬着下唇,锁骨以下的部分越发紧实,白天看起来更明显一些。鹿晗瞥了一眼,脸又烫了起来,赶忙转身背冲着他,不耐烦地嚷道:


“哎,什么真不真的,走了走了!”


无意间瞥到门房角落的兰花,就顺口一问:


“怎么……这兰花不是在梨香院么?”
“哦,是灿烈,他见我不怎么回去睡,好端端的兰花看不着太可惜,就给搬过来的。”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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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10:29 |只看该作者
吴亦凡一身便装走上白玉楼二层的雅间,走近窗子,透过缝隙盯着对面烟馆前来来往往的烟鬼们,再顺着副官手指的方向看去:

“最靠近门口的两个,还有楼梯口和掌柜还价的那个瘦子,都是警齤察局的人,根据截取的电报获悉,还有五分钟目标出现。”


五分钟…………只剩五分钟的时间,就能让搜查了半年的汉奸落网?
吴亦凡摇摇头。 上面还是太轻视这件事,甚至觉得这类党派的存在不过是子虚乌有。连战失败更多的是因为兵力不够、武力不精,所以要从民间征更多的兵,从老百姓身上刮更多的钱买更多的武器。就在前两日,前线指挥部的几个指挥员还在酒桌上谈笑风生,把这场持久战当做轻而易举就能胜利为自己加官进爵的丰功伟绩,受苦的永远只有老百姓。


这帮混蛋!


外面是明朗的日头,里面却灰暗如地狱。一张张破布铺成的竹板子床隔着茶几而放,茶几燃着盏随时都会灭的灯。床上躺着的人,无不耸着肩,佝偻着腰,骨瘦如柴,活像一只大干虾。苍白的脸上两个深陷的眼窝,远处看着,既像活骷髅,又如似有若无的幽灵。临街的一个,手里拿着张纸烟盒里的金箔,料子挑到金箔上一点,爬起来放在灯头上熏,嘴里再衔个小纸筒对住熏的那地方吸。


“老板,老样子,帮我包起来。”


守在旁边的小警员咂咂嘴道:
“啧,居然还有女人来烟馆,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人生越是黑暗,越是有人甘心趴下身子躺在这黑暗中退化。

行不通的。烟馆里平日都有哪些人他不可能不清楚,远远一看有生人,早就掉头跑了,怎么会自投罗网那么笨!


正想着,眼神飘忽随意地看路人却瞧见鬼鬼祟祟一人,朝着大成烟馆的方向站住在原地,随即转身就走。混迹在人中的警员似也发现可疑,纷纷对了个眼神跟上去。那人越走越快,快脱离吴亦凡的视线。吴亦凡快奔下楼,只见他手指轻叠放在嘴旁吹了个响哨,刚还不知飞到哪去的隼忽的从窗沿扑哧着跃下,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循着警员们追赶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儿,便听见男人的大叫声。


神一般的飞物通了吴亦凡的心思,啄了男人的头又呼的飞回吴亦凡的肩上,吴亦凡捋捋它的毛发,从口袋里抓出点肉干,尖利的嘴上还带着点血迹。
“这孩子,说过下手轻点,怎的又不听话了!”

所有的警力全都闻声赶至街的另一头,烟馆前却没了防备,只听一声尖叫,刚才买“老样子”的女人被突然窜进来的男子掀翻在地。
吴亦凡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两臂一扬,右腿向前一绊,便已控制住男人大半,左臂弯曲,像个铁钩似的勾住男人喉咙,他还不放弃,右手伸进口袋,所幸枪还未掏出,就已被吴亦凡的手指铁钳似的掐住了。只听格勒一声,那手腕竟叫凹折了,手齤枪应声撂地。
那人速度已不慢,若不是门口的女人挡了路,估计此时已从后院逃走,又不会被吴亦凡掴得现在这般紧了。


男人挣扎着被铐上手齤铐,吴亦凡抻抻筋松松手腕,道:

“带回去好好拷问!这些恐怕只是喽啰,以后记住了不要打草惊蛇,告诉你们警长,具体的部署不是用说的就了事了,要用这儿好好想想!”
吴亦凡指指脑袋,寒目冷光,转身不再瞧那些看懵了的饭桶。

他弯下腰,试探地问披着斗篷还惊魂未定的女人,她还紧紧抓着一小包一整盒黄金首饰换来的老样子,瑟瑟发抖。

“小…………凤仙?”




黄昏时刻,最后的微明和方兴的薄暗交织成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也捉摸不定。


“所以,自那一晚酒席归来,靳先生就突然染上了……这个?”


吴亦凡亦步亦趋地和小凤仙走在街上,距上次他们一起走已过了半年,而那时候,她还梳着长长双辫,直垂到腰际。


“嗯…………我再问他,他也不说,往后发了病,急了,才会多说两字,却也是‘不能再害我’之类的话。”


“不能再害你?”


“嗯…………”小凤仙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其实,梨香园之所以能保住,是不是因为你嫁…………?”


其实这话吴亦凡不必齤过问,他心里也自有答案,但那时却不知怎么的,见她愁容惨淡的样子,好像点破这一层,那笑靥就能重开。可是这么明显的真相,又有谁看不透呢。
包括艺兴在内。


小凤仙长叹一口气,眼中无泪,只有带着清苦的笑: “他…………还好么?”

吴亦凡心中错愕,故意说道: “如果你问的是小豆子的话,那……他还不错,不过偶尔会黯然神伤,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


“呵哈…………”小凤仙会心一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吴亦凡扭过头看着她,这眉宇间已失了清爽的姑娘恍惚间还梳着双辫,热情的招呼自己进来喝杯茶。


“他…………他很好,医馆每天等着让他瞧病的人络绎不绝,每天忙至深夜也不觉累,他乐在其中…………”


“呵哈…………真好…………”


明明说的是真好,小凤仙却真的哭了。


嘴角挑着却也抖着,眼里啜起了晶莹。

吴亦凡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这姑娘,也小看了她的心。


那人在他心中的位子自始就不知超越到哪一层了。比白璎珞,比鹿晗,甚至比他自己都要多出的多。


她待那人,敬如兄长,恋如伴侣,怜如亲子,祈若神明。


二人行至分别处。
“这些日子,多亏吴少将多照料三庆班。我没有资格再多说些什么,只有一句…………人各有命,他在这一程有您的陪伴乃是他的福气。人这一辈子,无论有多少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终有一人能行至尽头……吴少将,也终会找到那一人。”


小凤仙闪着明亮的眼,款款说着。

“所以,你已找到了,是么?”


她浅笑,不置可否,只说: “靳先生待我有恩,不管他曾做了什么,今后又将对我如何,我自嫁予他,便跟他一世,这便是我的命,我认……”


“好一个我认,这大千世界,多的是人不屑认命,却终落得一败涂地,其实却是不敢认罢了…………”


再无话讲,二人道一声珍重,却胜似千言万语,自有千金重。




另一边,傍晚的医馆却并不平静。
要来的终归会来。


“灿烈,你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救人之事岂是儿戏,又容得你半点马虎?!有半点错漏,以命抵命!


” “啊…………” 灿烈惊恐地跌在地上看着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张艺兴双目圆瞠,眼中冒着红光,全然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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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10:46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灿烈抱着捣药罐子,哈欠连天,每迈一步,头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晃一下,两只大眼努力撑开却又不自觉的耷下。
他走到后厨想喝口水醒醒盹,无法控制地迈着步子,正撞上忙的不可开交的小豆子。


“嘿!小结巴!生的大眼到底长哪了!走路不看路,看脚底板呢?”


小豆子累得不行,正想趁机歇歇,见了灿烈这呆样便来了兴致。


“哎…………你……你说,我这脑子,啥……啥子都记不住。艺兴哥写了好久的配……配药单子,睡前明明都背的滚……滚瓜烂熟,一觉醒……醒来,却全忘了……呜呜…………可怎么办……”他使劲敲敲脑袋,愁容满面。


这天下间,竟然有能让他烦恼的事。


莫说灿烈——字都没认几个的“大孩子”,想他小豆子追随师哥多年,很多草药还都分不清了。


“这些事,让师哥自己去把关不就好,你操个啥子心!”


“可……可漂亮哥哥说……说艺兴哥一个人撑不起这医馆,还得我们多……多帮他才……才行,我手长脚长力气也不小,就是这脑子…………”


又是他漂亮哥哥,那吴亦凡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去么!
啧啧,真是个傻子。
这傻子的单纯又有几个能珍惜,不珍惜也罢了,怕是不要错负了才好。
现世报应,看那人现在一心扑在师哥身上似的,他早晚要在这傻子身上栽跟头,让他记得一辈子!


小豆子狠狠的想。


转念之间,灿烈已回到前厅准备抓药了。


“唔…………五加皮三钱……是哪个呢?”


药柜并非所有抽屉都贴有标签,只择经常会用到的做以标记,稀罕的则通常要张艺兴亲自过问才行。看张艺兴那边完全走不开,眼前病患又急等着抓药回去熬煮,灿烈自作主张凭着模糊印象,拉开最左边的抽屉。
“唔!应该就是这个!”他侧着腰努力往左边伸展过去,精力不足,在中途垮下来,一下子趴倒在柜台前,方才弟妹们已配好待打包的药材却都乱成一团。
“啊!灿烈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调好的……你…………”全是门外汉的弟妹们无法想象重配一次的画面。
“呜……呜…………对……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张艺兴闻声过来,看药粉洒了一桌子已是不悦了,再看灿烈手里的三钱五加皮,怒火腾地一下就燃起来,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尚且控制着语气:
“灿烈,这味药并不好找,怎么不问过我再抓?”


见他并没怪自己弄洒药材的事,心里稍微安宁了一点,却也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艺兴哥,我真……真的有仔细看过你的单子,这个和……和五加皮长得好像哦……我觉得……应……应该就……就是……吧?”


“你觉得是就真的是?若不对那你又当如何?”


“我……我…………我再重配便是…………”


“重配?!药都要打包送到人手上了,人家煎了喝了都不知,你怎的重配?!”


灿烈张着大眼不敢吭声,只见张艺兴语调越来越高,病患全都围过来看热闹,病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你看好了,这是香加皮,不是五加皮,香加皮质脆,断面是淡黄色,根皮是卷筒型,五加皮质硬,根茎结节状不规则圆柱形,外观相似,药性却大相径庭!病人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么!”
前面的一大段在灿烈听来像佛经一般难以参透,还来不及思索,却被明明比自己矮的张艺兴猛地推倒在地,本就精神恍惚,灿烈这下更懵了。


“救人之事岂是儿戏,又容得你半点马虎?!”


张艺兴左手插在腰间,右手握成拳头,搁在柜台边缘,眼睛里全是红光,闪闪地看向灿烈,好像下一秒就要咬上去。


灿烈哪见过这样的艺兴哥,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一串串地停不下来,周围的病患窃窃私语起来,隐约能听到“怪不得这几次一点好转都没有”,“可不,我家老头子居然旧病复发”“先前还想这张大夫莫不是个庸医,现在才知道原来…………”


一下子流言蜚语全都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灿烈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所有的人都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自己,罪魁祸首一般的自己,只能捂着耳朵,却还逃不过那些眼神,没一个站在自己这边,像是要被逼到悬崖下面去了。


突然一只大手托住自己不停后退的身子,另一只扶起自己的肩膀,那人蹲着,一个抬头扫过去极其冰冷的眼神,寒气逼人,他还什么都没说,四周便已是鸦雀无声了。


“漂亮哥哥…………”


吴亦凡看了灿烈一眼,冷言道:
“张艺兴,你也知道,他只是个孩子,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张艺兴也有点被吓到,像是永远对自己温柔如水的人竟也会面孔铁板不苟言笑起来。


“我……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既然是济世救人,又何来配错药的道理,有半点错漏,以命抵命!”


小豆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师哥,这傻子为了帮你分担,背了几晚上的书,困得不行,有这份心,你还不能原谅他么!”
“…………他这么用功,我很感激,可若出了人命官司,我原谅他,谁原谅我?”


张艺兴颈上青筋鼓起,像一条蚯蚓。


“师哥,我知道兹事体大,从小师傅送你去学医,精通药理,可我们只是个唱戏的啊,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们不像你,学富五车,体恤百姓,你这么伟大去当大总统好啦,我们戏班子卖艺的可高攀不起这兄弟情谊…………”


小豆子越说越激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反正一股脑地把这些日子憋得话都吐了出来,心里顿时痛快了许多。


“你说什么?!这跟兄弟情谊有什么关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小豆子没去看他,侧着脸,颠着脚说: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艺兴哥从来不会生气,不会随便把人推倒,会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妥当,更不会随便说以命抵命的话!”


艺兴呆愣在原地,脑筋被泼了盆冷水一样地清醒。他只是恪尽职守,想要好好尽到一个大夫的责任,这有什么错?


“你想行医,早说啊,怎么还非要学戏,那就直接去医馆当学徒不就好了?若没了你,兴许我早就成了大武生了…………”


“喂!别说了!”弟妹们惊诧道,憋得脸通红小声叫道。


小豆子说话不经大脑,却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自己心底长久以来竟是这么个心思。才说完便转过身去,不敢面对众人。


艺兴不知为何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最近是急躁了些,说的话,秉持的原则却有什么错?明明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他们的想法,他的想法,其实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融合,若是鹿晗在就好了…………或者,要是小凤仙在…………她一定会理解他,站在他这一边吧。


吴亦凡显然不想再在这争执下再多呆一秒,扶起灿烈就往外走,踏出门槛的最后一步又实在忍不下,回过淡淡道:


“张艺兴,若这就是你想要的,那真是亏了她这一辈子,亏了她的认命……”



张艺兴像喝多了白干酒,两只眼睛发红,水汪汪的,又有点发直。吴亦凡那句话浇得他从头到脚都凉了,又像在他身边打了一阵子乱枪,在那片刻之间,他真有点茫然。
他好像知道吴亦凡说的是谁,好像知道那话的意思,但一下子又不清楚了,就在这黑白虚实之间,顿时感到周身很多芒刺袭来,连弟妹们递过来的茶水也已不是他平素喜欢的味道,而是苦涩的药水,几次努力再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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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其实是有些怯于去济心堂的,巡逻任务加重也恰好抹平了这个怵头。说是心有余悸也未免太夸张了些,但多少是惊讶之外的慌乱。对于他的予取予求,且背过人去掩面而论,除却那一点点自尊心的折磨之外,内心竟是欢喜的。身体不会说谎,正因为有着一贯温润如玉的面貌,游园惊梦般缥缈的这一种才更加引人心动。顿时,张艺兴就变作青狐,专挑烛影摇红的夜伏在自己身边,给自己看清透的肌,流露看似无意慵懒却练有千年的笑。他贪恋他有力的拥抱和他额上滴下的汗。在警局的每一个梦里记起都脸红心跳,是被这叫做张艺兴的妖下了深深的蛊。怕转日醒来面黄肌瘦、形容枯槁,鹿晗每日晨起,必在镜前反复扭捏脸颊才放心。


而每一个这样的故事都不缺一个指点迷津的识破者。


直到吴亦凡那日突然阴着脸单独点他来问话,他才知道灿烈的事,和到目前为止看来不能再仅仅一带而过的势态。


“你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儿,鹿晗的脸还真是诚实,刷的一下就红了。


吴亦凡心中了了大半,刻意别过脸去,又问道:


“他自己可有察觉?”


“听他讲,只是肝火旺,常常胸中燥热难耐,却也没别的体感,他自是开了几服药调理,喝了也不见什么不适了,精神倒是越发充沛。”


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止是那么回事。


夜训时间到了,楼下已响起了集合哨声,吴亦凡长话短说:


“灿烈自那以后精神很不好,总有些怕怕的,你多劝劝艺兴,我知他用意没错,可表达方式多少过了头,另外,多照看下他周围的环境…………好了,去吧!”


鹿晗一时间不知是他在叮嘱还是命令自己。看他眉头深锁,板起面孔却还是有难以辨识的柔情。他好像就是这么一种人。这种人让鹿晗心里有感激又有些怨。谢他来告诉自己这些无法亲临甚至无法看破的事,又怨他居高临下似的告诉自己,怨自己不能身临其境,伴其左右。
“怎么?还不走么?迟到了也不要紧?”


“哦嗯…………”


吴亦凡转过转椅背对着鹿晗不再说话,面朝敞开的窗,淹没在绿玻璃罩台灯后的阴影中。




夜巡之后已是亥时,料想都已这么晚问诊早已结束了罢,鹿晗从后门轻车熟路绕到前厅却还是有清晰的对话声。


“舌苔厚有齿痕,脉象上看也是气血不足,阿婶,这些日子是不是经常做梦?又乏力?”


“是,半夜总是惊醒,干活也没什么力气……”


张艺兴无意间瞥见大婶手腕上的勒痕,这把年纪还为人做工,落了毛病,干的少了,定要被责罚…………


他勉强笑起来,温和地说:


“您常在厨房里做活吧?”


“这位小大夫怎么知道的,这话没错,常年洗洗涮涮的……”老妇塌陷的脸颊因惊讶而撑起来,却还是塌瘪的,嘴角勾起自嘲又心酸的笑。
艺兴不作细讲,只说病理:
“脾虚,运化不了水湿,体内便湿气重,而肝脾相连,也会出现了肝气不舒畅的症状,于是也会出现多梦,不算大病,却要长期医治才好……”


正写着药方,却闻老妇一声叹息。


艺兴的笔抖了一下,稳住神又继续写,边写边说:


“甘草记得用火烫过再煎,细辛去苗再烹,再加茯苓、桃仁、川乌头每次各一钱便可,一日三次,万万不可少了……”


“另外…………今日天色太晚,抓药得明日了,我这里还有一点逍遥丸,阿婶不妨先服下,也是护肝补气之用。”


“谢谢,太谢谢了!那这诊费…………”


老妇衣衫破旧,怕是好几年都没有添置新衣了。
艺兴淡然一笑摆摆手,只说道:
“我回去会和弟妹们记下,明日您来即可,诊费不诊费的,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一刻,鹿晗却觉得吴亦凡的猜测,甚至自己的怀疑都是空穴来风了,他没有什么变化,仍是自己初见时那个善心又谦逊的人了。
“这呆子,倒不怕自己家里揭不开锅了。”

“谢张大夫大恩大德,老生这怎么回报…………”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许是见的好人太少,老妇一下下作揖,小心翼翼叠好药方收进最里面的口袋,又用手压了压。
“今天真是对不住,让您等了太久,不如我叫个车送您回去…………”
不想老妇惊得连连欠身退到门口,局促的说不碍不碍,家里近的很,走路便到。
越是穷苦的人越怕同情的眼神。
艺兴深知这道理,便没再强人所难,只送到门口便回身了。

鹿晗躲在帘子后静静看着他,似入了仙境,回魂不得,便也没注意黑暗中伸出来的,从后颈欲绕到嘴边想要捂住他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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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11:29 |只看该作者
“喵!”


野猫从门前蹿过,尖声一叫,吓得那手一下子缩回去,张艺兴也差点将梅花砚打翻在地,虽是未掉,却也是蹭了点边缘下去,蹭得满手粉末。


还未来得及擦拭,身上便扑上个人。


熟悉的气息徘徊在侧颈最敏感的位置,他最是怕人触碰,却唯独那人除外。


“我想是哪个大半夜的哀叫,原来是你这小猫!”


鹿晗挂在他身上不下来,圈着他的脖子躲着他的手,转的不亦乐乎。努力无效,艺兴放弃了捕捉,只感受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这一刻。


“我说,你啊,明明看人家叹气,怎么还不安慰安慰,这么大年纪还为了养家干活计……”鹿晗蹭着张艺兴的脸颊,嗔怪的问。


“便是能安慰一个,却哪能个个都安慰。济世救人就不容易做到了,又何谈慰人心安呢?”


“唔~~~张大夫言之有理,真是受教受教……”


“这大晚上的,怎的又过来了,不怕明早起不来床?”明明一脸疲惫,嘴上却还是没个正经,怪不得鹿晗一通捶打。


“你个呆子!越发没得正形,自己却还不自知,真是…………”鹿晗边说着边四下打量正厅内的摆设,书柜桌椅都是回春堂时候留下来的,倒并没什么问题。


“这手怎的黑成这样,就算为了省毛笔也不至于拿手写吧?”鹿晗拿起他的手轻轻拍打掉粉末,那层层颗粒却遇热便化,搓来搓去,更黑了。


“是梅花砚差点掉了,接住的时候蹭了点边角下去,别弄了,你的手也黑了。”张艺兴欲松手却被对方执意牵着。


“听说前两天你大怒一场,是因为灿烈出了差错?”


当下竟连鹿晗都知道了,艺兴眼前还回闪着,抱着灿烈最爱吃的糖敲开门,他看着自己怯怯的眼神,那番最信任自己的样子被自己一手打破,他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谢过自己,像以前任何一个杂耍班子老板先打过他再给他打赏时的那种样子。


艺兴摇摇头,叹了口气:


“许是救人心切,要求自然严苛,出不得半点差错,说话是重了些,后来想想却也没那么气,就是当时火气冲天,压不住……”


“说真的,不知你有没觉得自己同以前不大一样…………”


话才出口,却踩上张艺兴的敏感点,只见他脸色顿时暗下来,收了笑容,严肃中带着一丝哀求。


“鹿晗,连你也不相信我?”


鹿晗自是能想象那天千夫所指的景象,明明是最冷静温和的人却发起火来,怨不得旁人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他本无错,盛怒之下却无人站在自己一边,怕心里更是孤独无助了。这么想着手心就贴在他脸上,慢慢的说:


“时至今日,你我二人还谈什么相信不相信。我知你心心念念行医救人,你也知灿烈他并不似常人头脑,你又何必苛求于他,这孩子脑筋不好心却是上好的,往后且让他做些别的,莫糟蹋了这份心,好么?”


鹿晗这么语重心长的说,张艺兴自己就变成了个孩子,听的连连点头,身子都软下来。


“还有件事…………”鹿晗见他难得又乖乖的,起了挑逗的心思,凑近到耳畔,嘴唇一开一阖有意来回蹭着侧颈耳垂。


“二十九那天下午提前收诊好不好……”


“怎么,你又有什么鬼心思。”张艺兴手巡到他腰上轻轻一掐。


“谁有鬼心思,是白小姐…………”说着,从怀里抻出两张喜帖,“之前拖了日子,先下是真的要成婚了,他俩忙着准备,请帖便先放到世勋那了,我今儿给你带来,你可要提前腾出时间。”
“二十九?真是喜气临门了,却也正赶上这腊月的月底……”
只不过随口的一句话,却引得侧廊处一阵盆碗摔碎的声音,清清脆脆。
竟已是月底了。



“照例半个月的期限,你自己看着办…………”




林炫均的手不停地抖着,被那二人发现也顾不得。汤汁撒了一地,是炖至奶白的鲫鱼汤,若不是那盅里仅剩的一小尾鱼,却也分不清那真是鱼汤还是别的什么。
“师傅!师傅,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还是后门…………白天不是出去了……”


鹿晗不吭声只低下头来先收拾碎片。


“哦,没事,我看你这么晚还没歇息,炖了点鱼汤……”林炫均不敢去看艺兴的眼,忙蹲下帮着扫,“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手拿不住,三两下便摔破,糟蹋了好好一锅汤。”


张艺兴忙把师傅领到一边,自己同鹿晗收拾好再过来,让林炫均坐下号起脉来。


“这孩子,糊涂了,怎么给师傅号上脉了,师傅没病,没病……”
张艺兴摇摇头,认真起来:
“师傅,您面色蜡黄的很,额上全是汗,这怎么是没事的样子,”沉吟了会,又道:
“是否两肋胀痛,又时常胸闷?”
“艺兴,师傅任你学医,却未想过,有朝一日,治到自己头上了,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张艺兴眉头蹙得越发紧起来,认真地看着养育他十几年的林炫均:


“师傅,我瞧您肝气郁结,是情绪抑郁不舒,到底有什么难只自己压着,这些日子也不常见到您,还是…………我开医馆,惹您生气了?”


林炫均百感交集,却一言难尽,垂垂看着艺兴的眼早不似当初那般带着神气,当下只剩凄凉的这一种。


“傻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自是块学医的料,我又岂会不知,现在圆了梦想,为师的自当是为你高兴的,只是,做过太多事,对不住你,心里觉得愧疚,怕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艺兴只当是他还念着当初送自己入宫那晚的事,为了救三庆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而鹿晗当是他不同意自己和艺兴相好,心里叹口气,嘴上立马迎道:


“林班主,都是过去的事了,艺兴现在开了医馆,我们……大家都还过得去,您有什么可愧疚的,嗐!”


“是,师傅,年纪大了,竟添了胡思乱想的毛病,真是…………”艺兴写了房子,转身抽了几屉药抓个三两下摊在纸上利索地包起,“师傅,天太晚了,您赶紧回去歇着,这药明早让小豆子给您煎了,一天一副即可,别再想东想西的,我看啊……这肝气郁结便是你瞎琢磨落下毛病呢!”


“恩,是,是…………”林炫均苦笑着,看着艺兴和鹿晗,像看着山边的清月与星斗,那皎洁的光芒照着自己的脸,照着自己的心。


三人说笑着吹了烛火关了店,林炫均先走在前面,张艺兴还忙着锁门,鹿晗心情不知怎么得好的不得了,蹦跶着在艺兴身边打转,逗累了便望向林炫均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林炫均掉了一条丝帕在他身后的路上。鹿晗纯当好奇,奔了过去,借着路灯仔细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连手心都出了冷汗。像是被人从万仞的高处给丢下去,一直也没有立定脚。他小心翼翼轻嗅了下,只凑近一下脑袋就晕乎乎的。身后的艺兴叫着自己,而鹿晗的舌头打着颤,努力镇定才恢复正常面貌。


“小野猫,怎的蹲下一直不起来,想让张大夫给你背回去?”


待快要走近才笑着回应道:


“死呆子,看我不压死你。”


林炫均扭过头,看着嬉笑的两个孩子。


鹿晗紧紧盯着远处林炫均的脸,把绣着猫头鹰的帕子掖进袖口里。
他忘不了,斗戏之际把自己掳到聂少辉那儿的人。
帕子上的图案,和这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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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11:45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鹿晗睡觉素来轻,若不是特别疲累,仅星星点点的鸟叫虫鸣便能让他睡不安稳,就更别说现在,这宿舍里震天响的鼾声了。以前上军校的时候,训练强度大,平日里连流汗都自顾不暇了,失眠更是没有的事。况且当时与世勋同处一室,那孩子的呼吸像猫一样轻柔。鹿晗害怕失眠,因为害怕,提防着,便越发清醒。今日也失眠,明日也失眠,怕出不了一个月,就会撑不住了。他起身看看铺上的男人们,一双眼在黑夜里透着光。

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眼前却一直晃着那手帕上的猫头鹰图案。


他从枕头下摸出那块帕子,借着月光仔细看着,那像是一种标志,似什么荒谬的组织一样,牵连着鹿晗最不愿见到的人。
这一整晚,他脑海里徘徊着林玄均瘦削的背影,就到嘴边的问话却未能同送他回警署的张艺兴说出半个字。

张艺兴爬上栏杆外一侧,握着已经翻到里面的自己的手。


头上三尺月光,脚下倒影一双。


“婚宴那天我来接你,可好?”张艺兴摩挲着鹿晗的指尖,说的那么温柔又自然,说得好像是他们自己的婚事。前途光明的转行戏子和元气大伤的富家公子,听起来倒是比之前般配多了呢。鹿晗自嘲的想。


“乖乖去睡觉。”张艺兴见他一直拉着自己不让走也不说话,笑着打趣:


“怎的,要在这铁栅栏上过夜了?鹿警官身体好,我这老戏子可吃不消啊。”


鹿晗扑哧笑了,额头又接上那人一吻,这才放了手,心里的话终被额上的糯软噎了回去。



因为想不通,所以睡不着。


他知林玄均早先便不愿艺兴同自己多接触,怕沦入戏子的宿命深渊,也算可以理解,若真如他所想,林玄均与那聂少辉在一条船上做事,又是什么关系把这二人连到一块去。心里做了假设,恐怕是被捏着把柄不得已而为之罢,究竟什么把柄就更加不得而知。就这么来回想着,一些事好像有了眉目,一些掠过心头的小动作,小表情好像得到了解释,但又有更多的事情不明白了。


“你师傅是斗戏前一晚绑架我的人。”
“他与聂少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鹿氏产业危机,梨香园易主,也许他也脱不了干系。”


只需一句话就能点破,因着那人是张艺兴生命里不可剔除的根基而作罢,被臆想的思绪敷衍,只当做过往云烟,脑子里是一片太平盛世的虚假景象,好不容易同艺兴在一起,好不容易大家其乐融融,好像以后也能这么一直活下去。


可鹿晗骗不过自己的心,他宁可要从前对自己客气里又带着不卑不亢的三庆班主,也不要现在温和谦卑又暗藏着逃避与犹豫的林玄均。

就这么闭着眼醒着一夜,临天亮时是似梦非梦的状态,觉得身子都轻了,飘到空中,看底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皆带着惊恐悲痛的面容,而其中有个声音大叫着:
“师傅!师傅”

“啊…………!”
鹿晗一下子从空中坠落又从床上坐起,却看见兄弟们正穿衣洗漱准备出早操了。原是那起床哨未叫醒自己,自己却被这短暂的梦靥惊醒,稍微定了定神,来不及再多想,便赶忙整装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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