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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戏子【兴鹿/牛灿/多CP乱入/连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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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1:46 |只看该作者
楼下的宾客已陆续到了。
鹿晗站在二楼窗边望着那扇曾把两个人远远隔开的大门。
世勋走过来,道:

“时间到了,我们下去吧…………”

“嗯…………”鹿晗换上那身思锦堂的衣裳,那是当时要去见他的时候穿的,抓过台灯下的长命锁,挂到脖子上,对着镜子摸了摸再放到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鹿晗…………鹿晗…………”

那是………………

是他的声音?

鹿晗猛地跑到窗边一瞧,原来是小凤仙挥着件戏服高喊着自己。

“鹿少爷!”
  “鹿少爷!师哥要走了!离开宜城!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
  “你说清楚一点,什么要走了?”
  “师哥要和吴少将…………去……云……淮……了!”
  
   想了千万次的放手便能让他好过,原来全是自己的天真想象。
  屋内的灯燃的金碧辉煌,鹿晗却觉得周围黑漆漆一片。不是灯黯然,只是心事蒙上了一层灰,哪管九曲黄河,一百零八盏灯,闪闪灼灼如汪洋大海,纷纷纭纭,缭乱迷醉,不似人间。
  艺兴走了…………
  鹿晗心中没有灯。
  不…………不行…………
  他忽然想象不到了。

  想象不到他离开之后自己的生活。订婚?成亲?组建家庭?去警局?巡视?照顾家族生意?吃饭?吃什么?怎么吃?如何下咽?

  过往的一幕幕像被掀起的窗帘一并裹走,抛到空气中,慢慢破碎,消散,抓不住,拦不下。听他唱戏的,看他上妆的,陪他练功的,看他笑,陪他哭,亲吻,抚摸,身体最深处的温度,全都抽走,连带着自己的魂儿也被带到空中。

  他慌了,他直愣愣盯着看不到外面的窗,手也抖起来。

  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明明是没他不行的。

  他不知何去何从,但时间可不等人。

  小凤仙急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大喊道:

  “鹿少爷,时辰快到了!船马上就要开了!”

  “不行,我不能让他走,他走了,我怎么办…………”

  鹿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扒了窗户就要往下跳,亏得世勋阻止。

  “你疯了!这跳下去还不得摔断条腿!”

  “那…………那怎么办,我………………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世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我们把衣服对调,你从后门走…………”

  “那楼下怎么办?”

“再耽搁就真的没时间了…………鹿晗,人这一辈子,不能后悔两次。”

  他鹿晗这一辈子,欠的人太多,恐怕死后要受千刀万剐才能还得清了。

  “世勋………………谢谢你……”
  
  

  码头上的大小船只安然停泊在岸边。偶尔有一两艘早起的机帆船嘟嘟的划破江面疾驶而过,留下清脆的马达声,算是给这江上一天的生活走向了序曲。于是搭船人的纷纷攘攘,汽船的吼叫声,载货汽车的喇叭声使码头开始沸腾起来。

  “这死丫头跑哪去了,怎么还不来!”
  林玄均记得在船下踱着步,船家已经第三次来催了。
  张艺兴思前想后,觉得不对劲,看远处渺渺跑过来个小人儿,心里一惊,大声道:
  “师傅,快上船,我们走吧!”
  
  “哎?那……那边跑过来的,不是天…………天仙……哥哥…………”
  “嗯?”吴亦凡举目眺望,一个人影飞速奔跑着,边跑边往这边看着。
  林玄均刚一站上船,马达就发动了。
  汽船剖开深蓝色的湖面,激起雪白的水花,航迹越变越长,不断消失,又不断产生。

  “等……等一下………………艺兴…………艺兴你别走!”

  鹿晗好不容易跑到码头尽头,船已开出几米远了。

  “张艺兴,你别走,别走啊…………”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带着哭腔,张艺兴在船上看不真切,也不看细看,看了几眼竟觉得心如刀割,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其他人扶着他往船舱走。

  “艺兴…………你回来……回来啊……………你原谅我好不好…………”
  眼见着船越开越远,没有回头之势,鹿晗的心沉到了湖底,一个咬牙,纵身一跃。
  

  嗵一声,全身便没入这柔软的所在,混杂着气泡不断上升的声音,他努力蹬着腿想离那庞然大物近一些,再近一些。

  “呀!那人跳河了!”
  “天气这么冷,会游泳也冻死了……”

  身后没了鹿晗的叫嚷,听着船客们的交谈,张艺兴猛地回头,冲到甲板上。
  那圆滚滚的脑袋被水浸了个头,还挣扎着时断时续浮出水面。
  怎想的他就真的跳了。

  “怎么就这么傻………………”

  张艺兴跨过栏杆就腾入空中。

  “师哥!”

  在入水的前一秒,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终于和冰冷的河水融为一体。水下冰冷刺骨,冻得四肢伸展不得,他脱了外套好减轻自身重量,强忍着寒冷,往鹿晗的方向游去。
  水下太暗,看不真切,张艺兴只觉得自己找了好久,眼睛都快被冲的睁不开了。
  

  “在找这个么?”
  “是你,对吧?”
   “喂,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么?”
  
  “我没事的,前些日见了绸缎庄有批新货,记得你之前上齤台时还着的是旧衣,想来便差人做了一套衣裳,这才做好,给你拿来快试试合不合身……”
  “好啊,不穿的是小狗!”
  
  “不会水怎么不跟我说?”
  “我说我时时刻刻都把你放在心上,想着你念着你,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觉得惊讶…………”
  
“鹿晗,你怎么样?你告诉我,你说话啊!”
  “张艺兴,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齤一台戏…………”
  
“把手给我,好不好?”
“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你……”

  “鹿晗,你!你要做什么……别…………快别这样…………”
  “艺兴,今晚…………就交给我吧…………”
  
“鹿晗,梨香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司令他是胡说的对不对?对不对?”
“张艺兴,求你放过我吧!”


  两具身体随着水流顺向的冲击紧贴在一起,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那些互相伤害的话都被河中的泥沙磨得支离破碎,随波逐流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如果这是考验,那未免也太过复杂。在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他们忽然觉得,就像身处这水流中一样,即使以后再艰难,再不好过,只要有对方,就什么都不怕。

  从此之后,不用再担心拖累,牵连。
  只怕你不在。

  张艺兴颤抖着手摸着鹿晗的脸颊,那是很久都没有触碰到的皮肤,只这一碰,河底像被点亮了,他承受着水流的阻力,慢慢靠过去,紧紧贴着朝思暮想的两片唇。
  
  艺兴,原谅我吧。
  傻瓜,怎么原谅。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两块锁从二人的口袋里掉出来,相伴着沉入河底。
  
  喂,锁掉了,你不去捡么?
  不需要了。
  它已经锁在我心里。
  
  
  
  吴世勋微笑着耸着肩对着惊得大跌眼镜的洛慧芳和鹿庆轩,楼下一片哗然,喧闹非常。
  长辫子小姑娘回头望了眼码头的方向微微一笑,独自走向小巷深处的一处公馆。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又怎会注意一个小姑娘,走上一条永远不会回头的路。
  至少,她不曾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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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2:02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然后呢,然后呢?那订婚宴怎么办?”

小姑娘完全被男人的讲述吸引住了,腿蜷上来踩着椅子边缘处,还沾着雪粉的鞋底被屋内的温暖烘烤着,滴滴答答融化了一小片雪水,阴湿了地面。

“那天的宴会原来并不是什么订婚宴,只是个生意洽谈的商会,至于那家小姐,读过书心气也高,见人家并不属意自己早先便回英国继续深造去了,放出的订婚宴都是些假消息却促得这二人破镜重圆。”

“真好真好!要我说啊,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连老天爷也不舍得把他们拆散!那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啧!小梅香!”君儿做着嘘的手势,对小姑娘摇摇头,让她噤声。

男人却并不在意,好脾气的笑起来,并未被年岁侵蚀多少的脸颊露出深深的酒窝。

“后来………………这两个人都得了很严重的伤寒病,躺了快一个月才痊愈呢。”

明明是生病,男人却似在讲什么喜事一般开心地笑着。

君儿看着爹爹垂首而笑的温和样子,使劲在记忆里搜寻那位不怎么记得的叔叔到底什么模样,憨态可掬还是聪明伶俐,但不管是何种模样,为什么现在却只剩下爹爹一个人。

男人笑罢,又望向关着的窗,眼神能穿透玻璃窗飞到院子里,飞到城门口,飞到重新开通的火车月台上。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屋内点着蜡烛,照着光秃秃的四面雪白的墙,闪着两人鬼魅般的影子。飘忽的火光映着蓝白条的病服,两个人靠在一起,一个拿着本泛黄的老书幽幽读着,另一个小心翼翼地窝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听着,随着起伏的语气和突然的叫喊一惊一乍。

“喂!死呆子,讲个故事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大小声嘛!”
“怎么?害怕了?”
  张艺兴调笑着看着鹿晗,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死死盯着他,看他明明心虚却还是嘴硬。
  “切!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这些封建迷信?!接着讲!”
  这么说着,脑袋却又往对方身上靠了靠。
  
“说是有江南一掌柜姓王,其妻得急病暴亡,王掌柜与其妻感情颇深,不忍埋之,抱尸于床上大哭不止,家人屡劝皆无用,邻居劝急,王掌柜则大怒,遂无人管其为。入夜三更,王掌柜哭的昏昏竟然睡着,迷蒙之际,发现其妻坐起于梳妆台梳发…………”

  “啊……………………”鹿晗忍不住望向窗外,树影摇动,似恶鬼魅影,加之脑中联想太过丰富,一声叫出来,却是透着委屈和恐惧的柔音,听得张艺兴身上一软,生出一股想要恶作剧的冲动。他趁鹿晗不注意故意往右退了退,语言表达地更加卖力:

  “王掌柜欲唤其名……却不能动……须臾……从门外……………………飞来一物!”
 
 “啊呀!张……张艺兴你疯了!你讲故事就好好讲突然拍我做什么!”

  “这不是想让你集中注意力嘛,总看窗户做什么。”

  “你看,那边好像有东西………………”

  张艺兴不管那许多,竟又接着讲起来,鹿晗又蹭蹭靠上来,蹭的他心里痒痒的。

   “细观之乃……一无身首!面目可憎!披头散发!眼如横刀!”

  “啊呜………………”

  “奔其妻去!王掌柜大惊,一急竟然能动,突然醒过来,转而视之,竟然发现一甲虫食其妻头,举人遂驱而杀之。”

  “……………………”

  “回看其妻眼泪下…………才知是妻托梦求助………………”

  吓了几下,怀中的鹿晗却没了动静。张艺兴心里一慌,坏了,不会是吓晕过去了吧。

  俯下身子去寻他的眼,却见那眼中满是晶莹,两股清泉溢到眼眶外,顺着蜷着的颈窝钻到衣服里去。

  “怎么了?”
  “……………………”
  “难道真是吓着了?这这这…………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给你讲鬼神故事了好不好,别哭……别哭啊,怎么还停不下来…………”
  张艺兴大胆俯下身子去蹭鹿晗的脸,吻过他的眼角,嘴角,循着泪落的痕迹,一直到锁骨。
  “艺兴………我之前便梦见过你要离开………这算不算是…………”
  张艺兴停下动作,他知道鹿晗想说什么,于是又吻回脸上,蹭着唇瓣,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磨得鹿晗嘴角痒痒的禁不住伸出舌头来舔,却是引蛇出洞,被张艺兴一个吻狠狠吸住,彼此间缠绕在一起,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难舍难分。 “以后不许再想了,听见没?”张艺兴板着脸看身下差点窒息,此时正大口喘着气的鹿晗。
  “我们都不要随便为彼此做决定。有什么事不要埋在心里,我会明明白白讲给你,你也不要再不清不楚一个人扛,懂么?”
  鹿晗显然是被温存过后骤然僵硬的语气吓到了,像个孩子一样不敢作声,乖乖点了点头。张艺兴又低下头继续之前的吻,手指游走进带着消毒水味的病服,触碰到那柔滑肌肤的时候,能够明显感到身下人微微震颤。

“我说张艺兴,你最近好像很热情,不是伤寒嘛,怎么总着了火似的。”
“嘘…………别说话………………你不是也挺喜欢的么…………嗯?”
“不是说不要随便为彼此做决定嘛,还有你刚刚故意吓我那个样子!哼!我要睡觉了!”
  “哎?窗户那边有个人影!”
  “啊!在哪!”
  “……………………”
  “死呆子!喂,不要舔那里会很痒……啊…………”

  他知道这时光有多得来不易,醒来便能看到旁边病床的他,至此一整天都能看到这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想和他说尽所有的话,大到国难战争,小到窗外吹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去掐他的脸蛋就能捏到,想吻他的眼睛就能轻易亲吻。两个人喝一样的药,吃同样难以下咽的饭菜,可以互相搀着到医院的楼下散步透气,没什么人的时候会偷偷牵个手,只一点身体的触碰都能换来心底满溢的幸福。张艺兴觉得,再没有像他和鹿晗这样坎坷的恋人了,像一段接着一段的起伏路,每一段幸福都是为了下一段悲伤的到来,能挨过每一段悲伤都是因为心里知道幸福就在不远处等待。

  不,或许这起伏会越来越缓。
  没有为什么,他张艺兴,就是这样觉得。

  因为太过沉浸在和鹿晗不受打扰的生活当中,张艺兴没有发觉林玄均微笑后大段大段的沉默和小豆子掩了很多心事的那张面孔。对于小凤仙的几次缺席,并没有因为稍显不合理的解释而产生任何怀疑。

  “有位善心的大老爷,一直都是师哥你的戏迷,知道梨香园有难,花重金买下了戏园子,大家都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小凤仙这几日一直在筹备和小豆子的婚事,都累病了呢。”

  “她可算是你亲妹子,就让她好好歇歇吧。”

  “就是,就是,凤仙姐姐说了,等…………等你出了院……就……就亲自烧一桌好菜来赔罪呢!”
  就连灿烈都瞪大了眼坚定地点着头,他张艺兴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大家前所未有的和谐欢愉,吴亦凡会在细微之处对灿烈关怀备至,世勋也会守在鹿晗窗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和自己说笑打闹,偶尔也会很自然地加入到谈话当中。

  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去纵观整个大局,细到每一个人的细微差别,表情变化,因为自己的某些发问而颤抖的语调,他只想让现在的日子多逗留一阵,再长一点。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紧,只要鹿晗在,他张艺兴就有千万股力量,筑起铜墙铁壁来抵挡任何始料未及的变故。
  
  “张艺兴,来唱段戏听听!”
  “不要,这戏岂是说唱就能唱的!”
  “我看是你多日不练生疏了吧,不敢唱!”
  “鹿晗,激将法在我这里是没用的,别总这样故意引起我的注意,你心里那点小心思我都明白,嗯?”
  原本占上风的鹿晗就这么被张艺兴逼到墙角,碍于隔壁房间正在往这边巡视的护士声越来越近,他不由得越发紧张起来。
  “你疯了!快走开些,让人家瞧见了!”
  “放心,我让灿烈在门外守着呢,有人来了就通报!”
  “好狠的心,竟然让灿烈做这种事。快让开!不然我就喊了!”鹿晗嘴里恐吓着,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推着张艺兴的手被他死死抓住。
  “怎么了你倒是!水鬼附身啦?欲求不满的样子真是………………”
  “真是怎样?”
  鹿晗白了他一眼,瞥过那笑的浓郁的酒窝,他知道,这样笑着的张艺兴是前所未有的自信俊朗,比先前的任何一种都更加牵动自己的心。
  白眼撩到一半嘴角忍不住先裂开了,就此破了功。
  
————喂,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些。
————爱情,不都是自私的么?

“艺………………”灿烈还未来得及扬声道,却被门外的女子喝止住,塞给他一块糖让他不要出声。
女人缓缓推开门,屋内的两个人正笑闹着争论应该先吃哪种药的问题。
扭过头来的瞬间,笑容定格在脸上。熟悉的芳容显得更加成熟妩媚,身上却着一件月白绣花旗袍,素的紧。曾经的棉布平底鞋已被一双时髦的高跟鞋替代,颜色却也是清雅的颜色。鹿晗认得出那旗袍上的梅花还是她最爱的花样,心里却不知眼前的人还是不是她最爱的那一个。
女人抱着外套站在房间正中央,有太多的话堆积在悠长的眼神中,先化作泪淌了出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擦过泪珠,又朝鹿晗点了点头。三个人尴尬地站在几何图形的三个顶点,若不是又有人进来,不知要谁先开口说话来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僵局。
  
“璎珞,怎么走的这样快,我才一上楼便不见了你人影呢。”
  白璎珞这才回过神来,手臂缠上男人的臂膀,微笑着念道:
  “是…………是我走的太急了些…………”
  “柳荷开…………?”鹿晗惊讶地看着男人缓缓摘下礼帽,歪着嘴角露出坏笑。
  “正是在下。”柳荷开直面张艺兴的困惑,全身充满了胜者的荣耀与骄傲。
  “白小姐,你们这是………………”
  “哎,再过个几日,恐怕张老板该改口了。”
  “璎珞将不再是白小姐…………”
  “而是…………”
 
  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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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2:19 |只看该作者
灿烈微微侧过头朝屋里望去。那四人两两对坐着,两张冰冷的病床,四面寂寞的墙,就成了简易的会客室。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碍着彼此之间的尴尬关系,不知道从何说起。而在这片尴尬中,总有人是主角。张艺兴和白璎珞两个人低着头,忽的心念一闪都抬起头来,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你…………”

  相视一笑,长久未见的陌生感在两抹笑中迅速融化开来。鹿晗看着对面淡然笑着的白璎珞,悬挂在她肩膀上的什么东西忽的放下来,无比轻松自在。这二人对于彼此是超脱了男欢女爱的存在,有恩,有念,有怨,有叹,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越黏越厚,就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长。鹿晗发现以前苟存于胸腔之间时不时被激发的那一根神经不再酸痛,他知道,那是因为他对旁边的这个人爱的更深了。

  爱情并非占有,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柳荷开揽过白璎珞的肩膀,先开了腔。

  “这么久没见,却不知发生了多少事,临行前张老板才风风光光斗赢了戏,恢了三庆班祖上的荣耀,怎的这才一回来就听闻张老板投湖,又不是三九天,想去去身上的燥,到水里凉快凉快不成?”

  “呵,这真是一言半句都说不清了,得了空,我再同你们细说说…………”许是因为白璎珞在旁边作陪,柳荷开的那股子不怀好意都被蒙混过关了去,张艺兴只当是和老友谈天,轻轻松松,却被柳荷开趁机钻了空子。只见他掏出怀表,频繁捏着最上面的金属扣,弓着背,歪嘴笑着,黑色皮草温柔地触摸着脸颊,衣着似是比当初更加华贵了。

  “张老板男的落了清闲想说故事,只怕…………我是没这个耳福喽,璎珞,哦?”柳荷开笑着歪过头看了眼白璎珞。

  鹿晗实在看不过去,反覆上鹿晗挡在自己手前的手,撑大了眼睛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

  “既然柳老板这么忙,还有空来看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啊!”

  ——没事就快滚!少在小爷面前碍眼!

  “鹿少爷太客气了,听闻鹿家生意出了岔子,真是…………呵呵,生不逢时啊!柳某还算有些积蓄,如有需要不妨直言……”

  ——自身都难保了,还在个戏子面前逞英雄,省省吧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呵呵呵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不知柳老板能相助多少?”

  ——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充什么大头鬼。若不是有世勋表姐,你能有今天!以为能借此羞辱我?我就偏偏顺坡而下,看你怎么收场!

  柳荷开自以为鹿晗一向心高气傲,听此一言必定恼羞成怒拍桌子叫板,却未料得这几个月以来他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竟然能嬉皮笑脸对自己将计就计,心里嘀咕起来。

  “好啊,数目不是问题,只不过…………素闻鹿少爷好戏,却未曾听过一句真乃人生大憾,如若能听君一曲,柳某的钱自也给的痛快!”

  “你!”

  鹿晗强忍着怒火,眼前的柳荷开仿佛轻而易举地和刀疤司令的脸重叠到一起,逼着自己做没有选择的选择。

  柳荷开笑看着自己,不语。

  ——怎么,不是说要借钱嘛,好歹也有个求人的样子!
  ——怎么?唱不出口?这就是我们当戏子的命运,嫌弃了?唱不出便是承认你个堂堂鹿家少爷说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和你旁边的人平起平坐!

  憋到极致,鹿晗有点想笑。他不明白怎么在这病房里也能陷入两难的境地。怪也怪自己下贱非要逞强,所以有时候,张艺兴式的不动声色却是最聪明的以退为进。

  唱就唱,我鹿晗还有什么舍不掉的!

  鹿晗刚要开嗓,脸色越来越差的张艺兴一把拦下,站起身盯着柳荷开。

  一股戾气像被包裹在一层薄膜之中,收与放全由他张艺兴控制自如。眼神是少有的不可侵犯,他垂身而立的两侧双臂微开,护着身后呆望着自己的鹿晗

  对面的人也是觉得没了意思,噗地笑开了。

  “柳某不过是开个玩笑,张老板怎的还当真了,真是…………”

  “柳老板恐怕搞错了,这玩笑可没有这么开的。”

  白璎珞自始至终沉默地坐着,看着男人们的战役。终究是身份变了,那个直言不讳的白璎珞在某个萧索的夜晚被阴错阳差的热情席卷,像每个女人要经历的那样,溃败了怒放的花,静静地沉淀出果实。她变得敏感又小心翼翼,怕势态再恶劣下去,忙站起身从毛呢格绣罗纹金丝边的手拿包中抻出两份请柬。

  “为讨个彩头,挑的下个月二十三,还是小年呢。”

  “那么快………………”张艺兴喃喃道。

  想来她与柳荷开相遇也不过半年,如此决定也未免太过仓促。

  白璎珞犹豫着,拿着大红请柬的手已递到张艺兴面前,却还是一个出溜儿没了勇气,手一挪,转而交给了鹿晗。
  
【 谨定于腊月二十三锦州会馆举行结婚典礼敬备禧酌恭请阖第光临
  
   柳荷开先生 白璎珞小姐

谨订
   】
  
如果不是自己,和她落在一处的名字会不会就变成旁边的这个人呢?
  
鹿晗好笑的想。
  
若不是自己,白璎珞恐怕也不会另投他人怀抱,没一点意气用事,想必也是假的吧。
  
鹿晗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还是被张艺兴耳尖的听到,左手被他捉到身后紧紧握着,又被五根纤指拢开根根交扣,手心紧紧相贴。
  
这呆子!
  他低下头看着床脚一兜有点熟透了火的苹果,脸上露出傻子一样的痴笑。
  
  白璎珞借此作为告辞的契机,走出门的时候她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再回头望来,只侧过点头,嘴角上挑着挽着她的未婚夫,看不清眼神望向哪,又望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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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便可称之为情种的话,那么以前的鹿晗绝对在这队伍中排在前列。但是,从现在时常看着邻房生病的小孩被父母拥在一起开心笑着的场景长久的发呆,直到张艺兴在他眼前晃过五指才回过神的情况来看,鹿晗已渐渐掉队了。
  成长,便是这样一种残酷的,不断泯圌灭着天性的过程。  
你不得不考虑得更多。 
 从他穿着世勋的衣服自后门往码头跑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将永远地失去一些东西。围绕在耳畔的那些柔声关爱,嘘寒问暖,擦过额头的真丝帕子和缭绕在鼻尖二十多年上等烟丝的味道,都随着跃入水中那“噗通”一声被冲出自己今后的人生,因为自己的执拗而永远地留在冰冷的河里。
  他不知道自己当众落跑后爹娘作何反应,即使那只是个商界洽谈会,包含圌着鹿氏企业能否再次崛起的希望。他全然可以去问世勋来消除这片笼罩在心头越发厚重的乌云,无论答圌案好坏,无非是云散天晴或狂风骤雨两种结果,可他不敢问,世勋也很默契的什么都没说。鹿晗一边不断的对自己自我催眠着一定没事的,一边神圌经质的巴望那两个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的人影会在下一刻就站在门口流着泪骂着自己,再重温已记不清多久没有过的拥圌抱。  
他被压得快要窒圌息,并非后悔,只是明白每一个选择所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悲伤沉默。 
 即便是日渐成熟,鹿晗也还是个能从表情神态轻易判断内心所想的孩子。所以,当张艺兴从住院部办公室拿着出院证明出来,看到这个在走廊里等着自己的大孩子又站在邻房门口发愣的时候,他知道,鹿晗又想家了。   


 八点刚过,走廊的灯都被调暗,整座医院就此陷入巨大的宁静之中。  
张艺兴的脑海里断断续续浮起那些一直没有理顺的碎片,聂少辉最近的毫无动静不禁让自己又竖圌起了多道警备,还有同鹿晗一样,属于自己的那块一直难以逾越的雷池。他努力压圌制住快要爆圌炸的疑问,刻意忽略林玄均和小豆子蒙着一层灰的脸,同鹿晗说笑,逗他开心。出院在即,那些该知道的事早晚要面对。有几个晚上实在挨不过去,大脑不停运转进行着各种假设,再一个个推圌翻否定,就这样抱着呼吸均匀的鹿晗睁着眼直熬到天亮。在早晨巡视的护圌士长到达之前轻轻放平他的头,回到自己床圌上,就好像自己刚睡醒似的对半眯着眼含糊不清地冲自己说早安的鹿晗微笑。  

而这一晚,这种感觉又来了。身圌体没有一丝要休息的意思,失眠变成恶圌魔,从足底钻进,通贯全身。忽然隐隐觉得旁边床的人好像起了身,下一秒,自己的被子便被撩圌开,后背贴上来一片温热。  
怎么了,不是说今天要乖乖自己睡的?  
张艺兴翻了个身,左手搭在鹿晗肩上,朝他那边挪近了些,用这种鹿晗最需要的姿圌势开始又一个无眠的漫漫长夜。  
脑中机器刚准备运转,怀中的人却开始动起来。他剥圌开自己宽大的病号服,钻到胸前,从颈部开始亲圌吻,轻轻留下印记,搂着腰的手滑圌到裤子里抓圌住那根原本安分呆着的欲圌望,从上到下有条不紊地捋着。不似之前的欲圌火焚圌身,这种细水长流式的开场方式包含圌着就慢慢做整夜般的动机。  

“鹿晗………………” 
 “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已分不清是回应还是呻圌吟。 

 他忽的直起身两圌腿分开跪在自己左右,从小腹一路吻下去,直到越发坚圌硬的温热,他衔着,像叼着宝物,用口圌中的温度给它又撩上一把火,舌圌尖像枚柔圌软的小刀细细割过艺兴浑身上下最薄的皮肤,再舔过顶端,时压时放,是要把身下人逼到绝路。  

张艺兴额上已全是汗,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只闻得房间里吞吐的声音已竟让自己浑身血脉喷张,这种随时有可能有护圌士经过推门进来的刺圌激感直达大脑皮层,让这一场绵密的欢圌爱显得更加惊险。已经快要受圌不圌了圌了,鹿晗抓起坚圌挺的张艺兴摇晃着腰圌肢旋转着神秘的洞圌口慢慢坐下去,里面已经很湿圌润了,紧实的内圌壁包裹圌着那一根越涨越大的欲圌望,每一丝褶皱都完美地契合。他自发的动起来,一丝冰冷的月光打在他赤圌裸的身上,混合着房内的黑圌暗,给这仿佛跳着淫圌荡舞蹈的人蒙上一层罪恶的圣洁。他闭着眼扭圌动着,嘴唇微张,表情分不清是享受的欢圌愉,还是赎罪般的痛苦。张艺兴坐起身,双手托着那圣子的臀圌瓣揉圌搓圌着,撑开到最大再挤圌压到最小,保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随着那人眼角淌下的清泪而崩塌,深藏在体圌内的原始冲动被强烈激发,他一把把鹿晗压倒,双手紧紧压着他的肩膀,把双圌腿挂在自己肩上,身下使劲向前探索着,直到达不能再进攻的终点才罢休,慢慢抽回再猛地向前,周而复始。  

对面墙上挂着耶稣受难的小型雕塑,绑在十圌字圌架上的上帝看着眼前两个狠狠爱着的人同自己一般痛苦,因为痛,所以想抱得再紧一些,让不能轻易得偿的愿望在这漫长的夜晚得到一次,两次,很多次的满足。因为那些生命中已经无法弥补的缺憾,他们愤怒又无奈,因为人生来便是孤独,他们抓狂又无助。就此,两个燃着火的人把极致的情绪都宣圌泄在对方身圌体里,交圌合而生的喘息也成为最诚挚的祷圌告,无声地祈求幸福的错觉能更久地逗留下去。 

 张艺兴筋疲力尽地趴在鹿晗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贴着质感粗糙的床单,轻圌吻着他的耳圌垂,鹿晗停止了低声啜泣,抽吸着,像只受伤的小羊温顺接受张艺兴的安慰。张艺兴抱起他躺回自己身边,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入睡,口圌中轻哼起扬州小调,直到自己也欣然入睡。 

 没有任何一晚,睡得比这夜更安稳。安稳得张艺兴直到转天快中午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醒,昨晚上与自己疯狂交圌合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他自己的床圌上去了,这让张艺兴突然怀疑昨晚的一切也许只不过是自己丧圌心圌病圌狂的一个梦,像被艳鬼缠身的书生,在寺圌庙里跳一场盛大的淫圌靡之舞。 

 屋外开始嘈杂起来,哭喊声响彻整个走廊。  
张艺兴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推开点缝望出去,原来声音源头来自旁边的病房。 
 此起彼伏的哭声宣告着一个年轻生命的骤然结束,只需要一个夜晚,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能被一下子打碎。邻房的小男孩原本便得的不治之症,温馨和美的表象之下掩盖着倒计时一般残酷的等待。谁又比谁幸福多少呢? 
 张艺兴回头去看鹿晗,他已经醒来坐在床边,抬起头的瞬间正对上自己望过去的目光。张艺兴觉得,是自己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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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5:34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屋子里的火烧的很旺,可世勋还是觉得有些冷。绒拖鞋踏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他搓着手下了楼。下到一半的时候,就能听到表姐和娘在客厅里谈笑的声音。比起以前讨论女红、当下最时髦的衣着抑或是最近再版的书经,现在的对话则更加生活化了一些。那是属于已婚女性们特有的话题,带着厨房里袅袅的水蒸气和柜子里层层被褥下樟脑的味道,唯有成家后的女人才懂的独特的馨香。他看着神色更加宁静的表姐,身上多了些沉于生活的安稳。

他有些不懂,几个月前还对张艺兴一念成痴的表姐怎么就突然成了柳荷开的未婚妻,好像只有一瞬间,那个焦急的坐在马车里半掀着帘子被北方掺着黄沙的风吹乱发丝只为见个戏子的女人就立刻放下了所有的牵挂与执着,能紧紧握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和家人商量成亲的事。世勋不敢去看表姐的眼底,他怕那个人的影子还在那里,一如那条她亲自绣的寒梅帕子仍揣在怀中。
他又有些懂,现下的时局或多或少地都影响着世人的心,几个月的时间,能把他吴世勋历练成果决的少尉,又如何不能把一个人的心全部清空,甚至放另一个人进去呢?

“娘,表姐……………………柳先生”
“嗐,这孩子,还叫什么柳先生,应该叫姐夫呐。”

世勋酝酿了半天还是没开口,只冲柳荷开点了点头。对方也知他为难,转了话题。

“璎珞的娘去得早,我又自小孑然一身,不知姨娘能不能赏脸做主婚人?”
“璎珞倒是先写信提过了,你一个人不容易的很,身为璎珞的姨娘,自是义不容辞。”
“那荷开先谢过了。”

暖暖的红茶流进口腔,世勋咬着杯沿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想象着如果换做张艺兴做到表姐旁边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虽然觉得有点怪,但或许表姐嘴角的笑容会更加明媚一些,每看对方一眼所包含的东西会更丰富一些吧。
他兀自笑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呆了一会,便又上楼看书去了。

桌子上是今早下人送上来的晨报,满篇战时新闻自不必说。世勋皱着眉一字不落地读着,越读脸色越难看,北伐战争胜利在即,可日本人肆意侵略的动机却越发明显,自东北一带到沿海地区已有不同程度的侵略举动。形势并不妙。战争连着战争,苦难挨着苦难,看不到头。
楼梯上一阵动静,想必是娘他们上楼来了。世勋只沉浸在民族危难的忧思之中,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给提拔自己的总参谋长来个电话商量一下比较好。走出房间的空当,却看见柳荷开在过道里站着,看着墙上的画出神。那是自己进军校那年表姐送的礼物。是她亲手画的一幅山水画,壮阔山河之中,一只梅花鹿在河边俯身饮水。自己不太懂字画,只觉得山水间画鹿的确实稀少,记得表姐当时说是梦中所见,觉得实在美景,便画来赠予自己。柳荷开定定看着那画,若有所思。没有即将新婚的那般兴奋喜悦,不过他本身也心思极重,曾听表姐说他自小便父母双亡,颇为坎坷,行事作风与常人不同也是情理之中。

“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屋去?”

想他毕竟也快成为自己的家人了,虽说不太看得惯,但仔细说来和自己也没什么太多纠葛,从宜城追表姐一路而去也算是痴心一片,世勋主动开口道。
许是柳荷开并没想过未来小舅子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先是一愣,后微笑着说道:

“女人家总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说,男人不方便进去,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着就好。”
吴世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敲敲娘的房门,准备说一声再下楼。

“娘,我有点事,先………………”


“姨娘,这块花样好看的紧,怎从未见你拿出来过?”
“嗯……这个…………都是老样子了,怕你们年轻人不喜欢,早就压了箱底,怎么能绣在盖头上,不吉利的,你看看这个,这个好………”
原是在筹备成亲的事。
世勋走近了些,刚要开口,眼睛却被定在蓉姨极力想要从白璎珞的手中拿过来再掖回箱底的那块帕子的花样上。

“世勋,怎么?要出去么?”

世勋的脑袋被糨子黏成一团,听不到白璎珞说的话,只瞧着那花样。

是株梅花,并非绣成,却像是用什么植物的汁液沓着个模子染成的。

梅花图案比比皆是并没什么要紧,自己也从不关注这类事物。

唯这一株,姿态优雅却凄凉,花瓣小而多,似梅非梅,图案模糊却由此多了一层朦胧之美。

更重要的是,吴世勋不久前才从另一个人的背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印记。

他看着疑惑望着自己的两个女人,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艺兴,艺兴,你跑慢一点,喂!你要带我去哪啊!”

张艺兴拽着鹿晗穿过医院的后门,病服外面只简单批了件厚外套。风不停地撩开这二人的衣角,两只手一只牵在对方手里,另一只拽紧了衣服,都不得闲。张艺兴一言不发,只顾着奔跑,他不能叫车,他怕一停下来,鹿晗就有空当问自己到底要去哪,而自己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会被那双澄澈的眼望的灰飞烟灭。好在那人的手并没有一寸的挣脱,还牢牢地交给自己。

“慢……慢一点,腰…………腰痛…………”

不知跑了多久,鹿晗终于支撑不住叫了出来,若不是最后那两个字,张艺兴也不会一个激灵停下来,转过身来绕着蹲在那里的鹿晗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了?抱歉,我昨天太…………”

鹿晗白了一眼张艺兴,一脸“哼,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呆子,难道不觉得冷么?”

鹿晗指指张艺兴脚下,不知在哪个路口拐的急,竟连鞋子都跑掉了,雪白的棉袜踩在三九天的地上,再厚也会冷。

“是哦…………”张艺兴这才觉得冷,蜷起脚趾头傻傻挠挠后脑勺笑着看他。

“明明自己更需要人照顾,一身的伤,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还总是逞强,你呀…………”
鹿晗脱掉自己的鞋子给张艺兴换上。

“那你…………”

“小爷火力壮得很,倒是你张大老板,医院还没住够么?”

鹿晗非张艺兴穿着鞋不可,却忘了方才喊腰痛的人是哪个了。

“没有………………”

张艺兴的重点全集中在最后一句,两个字的回答噎得鹿晗脸腾地红了,随即抡起胳膊转着圈的挥到张艺兴身上,打得他笑的更欢了。

打闹中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一辆人力车在二人身边停下,一个女人探出身来看着他们,声音一出,鹿晗便浑身僵住了。

“晗儿………………”

他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妇人,再看看前方就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屋,忽然明白了身旁这个呆子此行的目的。

那个呆子在自己面前,在自己的娘面前,在满头大汗不明就里的车夫面前,慢慢跪下。

“令郎现在如此,艺兴不得不说是始作俑者,不敢奢求鹿夫人原谅,只是鹿晗终日思念二老,夜不能寝…………望鹿夫人能宽容以待,原谅鹿晗,以往的过错自是全算在艺兴的头上,艺兴无欲无求,只求能让鹿家上下和睦如初…………”

鹿晗惊呆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单薄的人儿,声声柔缓却铿锵有力。
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能被他看穿,他要带自己一起,用不能再被分割开的爱,来换取一丝的原谅,用剩余的生命,赎永远还不尽的罪。

鹿晗轻轻笑着,眼角的泪已经堆积到最大限度。
真是个呆子!
他在心里嗔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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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7:16 |只看该作者
张艺兴觉得,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鹿晗家的皮沙发上,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了。即使对面的洛慧芳已经一言不发地呆了大半个钟头。鹿晗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抱歉的、撒娇的,带着刻意的笑,张艺兴看见他放在自己这一侧的手紧紧抓着裤子,努力抑制内心的胆怯。他根本没有心情说那么多话,只不过怕停下来的时候,自己不知如何去面对早已疲惫的母亲。

上一次来的时候,这女人还是一幅咄咄逼人之态,话里藏刀,事业与家庭的变迁熄灭了“鹿夫人”的强烈气焰,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个同一般人家没什么区别的母亲。

然而话总有说完的时候,看着鹿晗使出浑身解数的样子,张艺兴觉得难受极了,刚要开口,洛慧芳发了话。

“你爹在书房等你。”

鹿晗心一沉,身子僵硬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看艺兴。
艺兴微微笑着。
快去吧,我没事的。
客厅里便只剩下洛慧芳和艺兴二人了。

“听说梨香园被转让之后,三庆班的日子很不好过…………”
洛慧芳愁着张脸,没去看艺兴,只盯着缥缈虚无一处说道。
“这多少是受了鹿家的牵连。”

这可不一定…………

“您快别这么说。”
“现在鹿家早已今非昔比,往后的日子也是未知之数…………”
张艺兴听得出她的意思。以往的戏子公子的绯闻多半是因美色与金钱所起,洛慧芳会这么想也是难免,鹿家现已元气大伤,看样子没什么值得一个戏子贪恋的了。

是啊,自古向来戏子无情么。

“自是时局不稳,也未见得难东山再起,鹿夫人也别太早断言。”
“只可惜我夫妇二人都老了,鹿晗又自小不愿接手家族企业,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接班人……”
张艺兴知道,她当然不是在说自己。

“原本以为鹿晗他只是孩子心性,一时新鲜,现下看来却是认了真,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
“你也知道,鹿家就这么一个独子,早晚要继承香火传承衣钵…………他最听你的话,我在这求求你,求求你…………”
女人弓着背握着他的手恳求着,说着眼泪就快掉下来。张艺兴低着头,不敢去瞧她的眼睛,他怕只看一眼,就会让自己和鹿晗之间功败垂成。
求字后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就被书房那边突然传来的鹿晗的惊叫生生割断。
“爹!爹你怎么了!爹你别吓我啊!”

张艺兴对于自己的亲生爹娘没有丁点的记忆,大致形成的轮廓也只是偶尔在梦中看到的背影。梦嘛,多少都受了心情、天气、所经历的事的影响,皆是些主观意识。也许是因为自己生于冬天的缘故,每次梦中与爹娘的相遇总是飘着雪。美丽的母亲和温和儒雅的爹爹牵着手,在雪地里慢慢的走,走着走着,会忽然回过头来朝自己招招手。而每当自己越走越近的时候,原本清晰可见的面孔就会被二人身后的冬日暖阳虚晃成模糊一片。他不知道他们是谁,做什么,富贵还是贫穷,幸福抑或悲苦。

“艺兴这么有天赋,或许亲爹就是个大夫呢!”

在北平唱戏之余去药房做学徒时的老先生曾经这么说过。
艺兴只是一笑带过。
或许吧。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只不过对医术很感兴趣,肯用功罢了。每治好一处伤,身上就多添了一份力量。
如果不是做个戏子的话,自己会开间医馆也说不定。


从鹿家出来的时候张艺兴总算松了口气。若不是因为方才自己急中生智从鹿家后花园子里看到过的草药暂时压制住鹿庆轩的病情,自己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紧紧牵着鹿晗的手走在无人的小路上赶回医院了吧。洛慧芳倾注全部精力在鹿庆轩身上,无心去想为何张艺兴对自家的后花园有几株草几棵树都一清二楚。
对面来了人,张艺兴的手指本能的松了松,对方却捏的更紧了,他没有回头去看鹿晗,只低着头向前走,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路人略微疑惑的目光。他知道,那不只是因为他俩穿着病号服而已。

“这次真谢谢你了………………”

也许洛慧芳意识到了这是张艺兴第三次救了鹿家人的命,却是她第一次向“救命恩人”道谢。这个救命恩人的关系实在复杂,同她自己儿子的恩恩怨怨暂且不算,但就相伴几十年的丈夫来说,她真的不能再欺骗自己,张艺兴听得出,那句话里带着感激、些微愧疚与犹豫。正因为愧疚与忧郁,洛慧芳直到临别也没再提鹿晗娶亲的事,强忍着被伦理桎梏的疼痛蹙着眉对鹿晗说:

“晗儿,你也看见了,你爹身子越发不好,咱家也没了车子,明天娘就不去接你了,成么?”

这是句带着商量口吻的问句,也是鹿晗怎么也想不到的结果。当然,他并不认为母亲就这么同意他俩在一起,起码没有再板起脸来反对。这可以认为是一种好的结果么?
可以吧。娘也是希望自己幸福的吧?
鹿晗想。

回到医院,迎接他们的自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主治医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地大声骂着,底下的听众却没有一个捧场的。
张艺兴的鞋不知什么时候甩掉了一只,脚底踩上了一小块碎玻璃,实习护士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即使这样还是疼得他“嘶嘶”作声。鹿晗实在看不下去,接过药水亲自为他上药。棉签沾着褐色的药液冰冰凉凉,药水渗入不太深的伤口刺激的皮肉收缩,又痒又痛。眼前的这个男人,睫毛因为专注张着的眼睛翘着,根根分明,上牙咬着下唇屏气凝神。张艺兴抑制住冲动才没把他搂过来好好亲个够。
最近总觉得血气上涌地极快,虽没那么严重,但总是和以前不太一样。张艺兴对于这种情况归结于终于得爱人在身旁。也许以前自己太冷静了才会造成很多祸端,有时候,冲动一点,也未尝不可吧。

“喂,东西都带齐全了么?”
“放心吧,都齐啦!”
“柳老板送的那盆玉兰呢?”
“啊?那个还要带啊…………”
“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
林玄均抱起花盆就往外走,小豆子鄙夷又嫌弃地看着那盆玉兰,好像在他眼前的不是花,而是送花的人。
“白小姐的檀木箱子才是心意,这柳荷开算哪门子心意,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白小姐也不知咋想的,非要嫁给他!”
“这女人,最重要的是有个懂得疼她的人,你又懂个屁!”
“是啊,我是懂个屁,我要是懂的话………………”小豆子撇撇嘴噤了声,脸别到一边去,更加卖力地收拾东西。
林玄均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即转移话题:
“真够逗得,这俩人都快成一家子了,怎么送东西还分着送,多破费!”
“师……师傅……东西都齐了,我……我们走吧?漂亮哥哥还……还在楼下等着呢。”灿烈看林玄均呆愣在一处没有动的意思,心里着了急,让吴亦凡等久了可是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大事。
“行了行了,这就走,你就知道你漂亮哥哥,真是!”
小豆子和林玄均故意磨磨蹭蹭,灿烈还总是催促着,让这二人心里不免更加紧张起来。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现下磨蹭又有什么用,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
林玄均拍拍小豆子的肩,迎头赶上灿烈。
“催什么催,有那时间废话不如过来帮我把玉兰搬走!”
“不行的,不行的,灿烈会起红疙瘩,要离玉兰远远的,远远的!”
“混小子!找借口偷懒!”

吴亦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努力不去从反光镜去看后面的艺兴。不用看也知道,他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和鹿晗说这些什么。每当这种时候,吴亦凡都会变得很局促。那些话不一定是真的不能讲给自己听,他倒宁愿他们能用正常音量说出来,即使是令自己多么失落的言谈都无所谓,正常交谈就好,总比现在自己变得越来越透明要强上百倍。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年少时便驰骋沙场,战功赫赫,什么场面每见过,为什么一见了这戏子就没了气势。那人就是他生命里的一块软肋,一碰就痛,有不可或缺。

“注意休息,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恩…………好。”

两人不知道别了多久,碍着司机和吴亦凡在场,才没有进行更多。张艺兴见他进了大门才转身回来。脸色立马就变了,所有积极的表情都随着那个人的去向而被关在了大门内侧。

“对不起………………”
自他入院之后还未二人单独相处过,吴亦凡一时愣了,不知张艺兴所谓何事。

“云淮那边,你费了心力去联络准备,到最后我却还是…………”

吴亦凡回过头来寻求同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张艺兴却始终没有抬头。

“没事,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想说的那句“你没事才最要紧”终了还是随着转回前座的身体咽回了肚子里。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张艺兴看着前排的吴亦凡尴尬地补了那么一句,他看着窗外,语气并没有字面的那般豪爽,玻璃窗上蒙了薄薄一层哈气,宽大的手握成一团,青筋凸显在带着细小疤痕的手背上。
他看见吴亦凡伸出食指,在玻璃上花了朵梅花。
水蒸气变成水珠,一道道地顺着花瓣向窗沿滴落。
像哭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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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7:36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饺子随着水中波澜上下翻涌着,一个个涨饱了肚子,浮浮沉沉。戴了金镯子的手转着圈舀着笊篱,半熟的面皮才不至于黏到锅壁上。


蒸腾的热度让窗上起了厚厚一层哈气,小凤仙加了最后一瓢水,盖上锅盖,走到窗边,手触着玻璃窗冰冰凉,擦出一小块清晰世界。


待水再开的时候,他们便该回来了吧。


“呵…………”


她一侧头,看着堆在角落里一块蒙了灰的大镜子里自己的脸,轻轻笑起来,腮上还留着一抹白色面粉。

“瞧你!不过包个饺子,倒把自己弄成了小花猫!”小豆子坐在饭桌旁,边狼吞虎咽边笑自己,


“哎,这油水也太少了些,又让这花猫做成个片儿汤,真是…………”小豆子撇着嘴晃了晃碗中仅有的几个“饺子”。


“有的吃就不错啦,小豆子你知足吧,油水再少它也是饺子,热乎乎的,岂不比天寒地冻在外面乞讨好上百倍?”还是师哥最好,饺子做的再烂,也不会说道半句。


“你个死豆子,爱吃不吃,不吃匀给大家还能再吃饱些!”


小凤仙脱口而出的话回荡在空落的厨房里。


饭桌旁的小豆子和师哥不见了,一直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了出去。


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煮饺子,还是在北平的时候,师傅还未重振三庆班声威,趁着年根下开堂会的大户人家最多,便拉着师哥和小豆子到处跑碰机会。


那时的师哥还不是名镇梨园的张老板,师傅也是个刚从师公手中接手戏班子没什么经验的班主,她自己也还不会上妆,勾不出绝妙的眉眼,没有名声,没有配备齐全的戏服和油彩,没有米面,冬至的饺子也是荞麦面的,一切好像那么绝望,一切又好像充满了希望。


镜中的女子没了粗布棉袄,而是穿着件绣工精致的棉衬夹袄,乱糟糟的毛绒辫子也梳成顺滑的长发垂在胸前。锅里的饺子混着三鲜和牛肉西湖两种馅料,可她还是怀念那一晚上大家抱怨着难吃还要了一碗又一碗的“片儿汤”。


“噗……呲…………”


水不知何时早就沸起来,小凤仙赶忙掀了盖子又加了半瓢水,溢出的水滴沿着锅边流下,兹兹冒着白烟。

“凤仙姐姐,凤仙姐姐,我们回来啦!”
“有没有吃的!灿烈好饿!”



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小凤仙下意识地想摘掉镯子,想了想,却又放下了,金镯子顺势滚到细瘦手腕的最底部。她努力使自己微笑着打开门,目光最后停在那个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清晰地说道:
“师哥,你回来啦。”

张艺兴小心翼翼地咬破一角,丰满的汤汁就顺着这一角流入口中,一缕浓香在嘴中化开。
人吃到好的食物,脸上不自觉的就会露出短暂的幸福的笑容。


“小凤仙,真是好久都没吃过你做的饺子了。”


“可不是,出了北平,就进了山里呆上个好几年,哪里有条件吃这些哦!”小凤仙故意瞟了眼林玄均笑道。


“嘿……小丫头!不是在怪我那几年让你们受苦了?”林玄均吹胡子瞪眼佯装生气。


“哎,这怎么话说的,我们怎么敢呢师傅,若不是那几年清清静静的练功,我们怎能成大气候?”小豆子谄媚地把酒满上了。


“哪里成的大气候?我看啊,是气候没什么长进,饭量倒是水涨船高的。”


小豆子的筷子停在盘子上方,眼睛被那金镯子晃得瞎了,脸上没了表情,小凤仙却没一点尴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刁钻古怪爱损他的小姑娘。


“瞧你那把式,练了十几年还是一个样,哎,做个伙夫倒还说得过去。”

眼前的这个聪灵如水的姑娘,和以前其实并没什么不同。她不属于任何人,却有一段珍贵的谁都抢夺不走的回忆是属于他小豆子的。


小凤仙看着旁边的师哥吃的喷香,眉尖欣慰地上蹙。


一瞬间小豆子明白了小凤仙的用意,舒展了紧张不敢看她的脸,一下子笑开了,眼睛斜着瞧着小凤仙,像从前那般带着股虎头虎脑的莽劲儿道:


“你个花脸猫,最擅长煮片汤还敢在小爷面前嚣张!”


“谁片汤谁片汤了!你睁大了狗眼仔细瞧瞧锅里有一个煮破的没有!”


“哼!瞧就瞧!谁怕谁!”


这二人自小呛声惯了,已然呛出了种本能,呛出了乐趣。林玄均不慌不忙吃着,也不理会。
下面该艺兴打圆场了,他拉过两个人的手坐下,温和的眼笑眯眯的,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冬至夜。


“好啦,咳咳……吃得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没油水吵,有油水也吵,你俩啊,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彼时能激起内心涟漪的一句话,却成了冰冷的镇定剂,二人当即不说话了,桌子上一片寂静,只听见蹲在地上的灿烈钻到桌子下喂流浪狗的嘀咕声。


吴亦凡忙转移话题向林玄均问道:


“林班主,最近还算太平吧?”


“太平…………是还算太平…………”林玄均放下碗,若有所思。


日本人近来频频作乱,吴亦凡听闻聂少辉被暂时调到北方指挥作战,自也无暇再顾及艺兴这方面,虽不知那人到底揣的什么心思,至少人走远了,他们的日子也能相对安生些。


“艺兴住院这段日子,倒是有军队会演前来邀约的。钱不多,却也好过没有。再过些日子吧,等他好了,再做定夺。”


“师傅,你放心吧,我过几天便可登台,不如这两天就去答复人家?”


林玄均没说什么,点点头。


素闻战时演出的戏子多被士兵当做调笑的对象,出言不逊,辱没戏子尊严,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虽然林玄均知道当下不管什么情况艺兴都会倾尽全力,就像十二年前的那场贵妃醉酒一般…………


大家随意地聊着,难得团聚的温馨画面在艺兴眼中变得扭曲起来,艺兴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从最底层慢慢往上开始蔓延,小小的火星连成一片,就等待喷涌而出的那个时机。小凤仙张罗着给大家收拾碗筷,她以为他看不出端倪,或者即使知道他看出了,也能拖就拖,不说只言片语。艺兴越来越握不住手中的碗,就快一下子摔到地上,看瓷片支离破碎身上才爽快。


“没事吧,艺兴?”


撩到喉咙的野火让张艺兴听不见吴亦凡的询问,耳边朦胧一片,直到几声急促的鸣笛声打破混沌。


小凤仙惊得坐起,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怀中一摞碗筷险些掉到地上。


“行了,小凤仙,放下吧,这里我们会收拾的。”
林玄均两指夹着烟杆,重重吸了口,叹道。


“师傅………………”口中叫着师傅,眼睛却看着师哥。


“还不快走!”小豆子蹭到她身边小声对她说道,又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发懵的张艺兴。
小凤仙不知为什么要跑起来,像逃命一样的跑,而当冲到门口的时候,又能因为艺兴的一声喝令就停住,眼前的门槛一步也迈不动。

“小凤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哥……我……我…………”


“是不是那个司令又背着我同你们讲了什么条件?是不是!是不是!都是因为我,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


张艺兴越说越激动,脸憋得通红,抓着小凤仙的肩膀使劲晃着。


“师哥?师哥?”


小凤仙从未见过张艺兴如此激动过,眼神中暗藏着凶狠的光,即使她知道那是冲着聂少辉而来的,那双眼睛此刻使劲看着的自己却不由得害怕起来。


又忽的,似是终于清醒过来,艺兴瞥见台阶下的老式轿车,看着眼熟,蓦地记起,是靳俊绵的,这才松了力气,小凤仙顺势挣脱,下意识退了一步,柔声道:


“师哥,我和靳先生,已经成亲了……”


“什么?!”


“就在你还住院的时候,我们…………”


小凤仙低着头,看不见她脸上是娇羞还是遗憾。


“如果是为了三庆班的存亡,你完全没有必要牺牲…………”


“不…………我没有,靳先生他真心待我,我很感激他……”


“小凤仙,感激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嫁给他……”


“我知道,可是…………师哥,我也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女人,普通女人都希望有个好的归宿…………”


是啊,有了更好的选择,她凭什么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罪,你永远当她是跟在你身后的小丫头么?


“那你…………过得好么?”


小凤仙抬起头来,师哥清透的眼中汪着一片海,关切的看着自己。


过得好不好又有什么所谓,只要师哥没事,三庆班没事,我小凤仙做什么都可以。
幻化到嘴边,变成:
“师哥你看这新衣服,新首饰,全是他为我置办,吃的精致,住的舒适……来去也有人接送,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是么…………”
“是啊。”


他知道思锦堂生意繁忙,靳俊绵必是大江南北的跑,全年也不过几个月光景能待在家中,而小凤仙也绝不是贪恋奢靡的人。出来一趟还被限定时间催促着回家,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之为“过得好”。


他不想再往下想了,只是说:


“那有空,要常回来啊。”


“嗯,一定呢!”


小凤仙眯着眼笑着上了车,冲着艺兴轻快地挥了挥手。


车开远了,张艺兴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不见她转过身后的表情,也看不见大门后探出半个头来目光远望的小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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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7:55 |只看该作者
冬天就此无边无际了起来,偶尔才有一两场演出让梨香园更显清净。弟妹们从未觉得冬天能有这么冷。演出少了,本就没什么机会登台的他们自然练功也惰了很多。林玄均似也无心督导,靠着过往积蓄和慰问演出的微薄打赏,尚可勉强度日。大家都像冬了眠的兽,只期待春天。好像春天一到,一切又都会好起来。


而艺兴则不然,屋中兰花开的满庭芳,清冷的空气中也透着香,他每日捋过那些发黄的医书边角,被翻看得已烂的不成样子。曾萌发过的心思趁着这个空档又冒了出来。十几天来,每每同交了班的鹿晗流连于卖糖水的小摊子,都不由得对着黄灯下蒸腾的热气出神。而当鹿晗问起,却又拿别的事揶揄过去。


“城西的医馆好像要关门了呢。”这样酝酿了几个晚上的话也就着糯糯甜汤灌下肚去。想着白璎珞的婚事近了,或等办了典礼再说。


另者,当班以来鹿晗经常值夜,精神差了很多,常说着说着便靠着自己睡着了。说了,更添他烦扰,这可是难得平静的日子,能同他经常见面、吃饭,甚至看场玫瑰影院的新戏,以前的种种磨难却像一场梦了。
心里才想着白璎珞的婚事近了,也就还差三五天的时候,却接着婚期延迟的告示,说是女方突感不适,婚礼择期举行,深表歉意云云。艺兴也是看了报纸才得知,虽疑为什么没人提前通知,却也能找到“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空去通知个戏子”之类的回答来抚平疑虑。当晚接下鹿晗,二人也说起此事。


“听世勋说,白小姐病的严重,柳荷开却不让旁人近身,全自己一人照顾……”鹿晗抽空说一句,又埋进饭碗里吃着,巡了一天的街,想必是饿坏了。


“这里又没人同你抢,急什么,回头再噎着…………”招呼小二送上壶茶水,艺兴皱起眉思索着。


“按理说白小姐的哮喘应是好了许多,怎会弄得延迟婚期这么严重?”


“唔…………好像并不是哮喘,世勋只是说她每日要喝大量补药,汤汤水水的,也未见屋内有谈话声,静的很。”


“蓉姨不是她亲姨娘?也不让探病?”


“嗯…………偏巧蓉姨去的时候白璎珞都在睡觉……老板,上甜品吧!”


“那…………燕子呢?她不是贴身侍女,也没说什么么?”


“燕子忙得很呢,不是去买菜就是去药房抓药,世勋还未曾探过白小姐,只是听蓉姨提起,最近战事吃紧,他抱怨已经好几个晚上都没好好睡过了……”


“这倒奇怪了…………”艺兴也说不出那里蹊跷,从白璎珞那日突然消失再到近日又突然回来当下即和柳荷开成亲,这也称不上是顺理成章吧。


可并不是每一件事的因果人家都想让自己知道的。
他担心,那因终究是他张艺兴种下的。


“要是有药方就好了…………”


“怎么,张老板担心人家啊。”鹿晗舔得满嘴的芝麻糊,嘴上围了一圈小胡子,挑衅地看向艺兴。艺兴知他八分玩笑,二分认真,心里笑着起身招呼小二结账。


夜色渐浓,二人拐进清净巷道,一前一后地走着。鹿晗见他半天不做声,以为他生了气,从后面抓住他摆过来的手臂,怯怯道:


“喂,你不是真生气了吧?我……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当真的……”


清亮的声音刻意压低,掺杂着恳求的温柔,张艺兴嘴角一挑,反过身来把鹿晗压在墙上。没个心理准备,身下的人踉跄着退到墙角,脚步错乱踢掉了几块残砖,好不容易站稳,对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眼神就压下来。


“怎么,说都说了,还怕我生气么?”
“唔…………”


舌尖沿着唇的上方轻柔的舔着,上唇,嘴角,再到下唇。挑逗的舔着,让以为要接吻的鹿晗羞于再伸出自己的,只默默感受着对方的鼻息,承受着不紧不慢却让自己快要呼之欲出的呻吟。


直到他终于停下,额头抵着自己的额,道:
“好甜啊,终于干净了,小花猫!”
“什么?原来是粘上了芝麻糊……也不告诉我…………弄得人家出了一路的洋相……”


话还未尽,又被拥入怀中,吞下自己剩下的字句,淹没在绵软的吻中,艺兴的手插入他的头发,紧紧扣向自己。
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狭窄的巷道里,月光从两个人的缝隙间好不容易穿过来,风弄发丝衣襟,也不觉得冷。


觉得婚期延迟一事另有他因的并非只有张艺兴一人。吴世勋几日来心中惦念此事,怎奈柳荷开寸步不离,实在难缠得很,便想了个法子,遣了认识的生意人约了柳荷开会面,方可调虎离山。
吴世勋蹑手蹑脚进了院门,刻意躲了下人,人多时不得不缩身于水缸后。
下人多了很多生面孔,想必是此次回城新换的。几个年轻丫头端着换洗衣服边往洗衣房走着,边嚼舌头根子。


“夫人得了什么病你可曾知道?”
“我怎么知道,老爷死守着房门不让人进去,非得事事亲力亲为不可,我看啊,这老爷对夫人真是体贴。”
“切,你知道什么,听翠平说,前几日还听见他们吵架,老爷生气的摔门出去,屋子里杯子碎了一地呢……”
“怎么可能…………翠平她一向满嘴跑火车,你听她的!”
“我看这老爷凶巴巴的,夫人那么瘦弱,以后可要受苦……”

吴世勋弓着腰从水缸后跨到后院,看着走远的丫头们若有所思。

“表姐!表姐!”他压着嗓子推开白璎珞的门,探头进去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着。屋内一股浓郁的汤药味扑鼻而来,身子还未进门,身后人便开口了。

“小舅子前来探访怎么也派人不通传一声,鬼鬼祟祟的,倒像个窃贼了。”
“爱姐心切,也不用派人调虎离山吧?行军打仗的伎俩却用到自家人身上,未免也太…………”


世勋的身子僵在那,定了两秒强装镇定地转过身,笑道:


“姐夫客气,只不过一直惦记表姐病情,这连自家人都不能探望,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到底她也是我表姐,而你,不过是个还没过门的上门女婿。”


“姐姐除了有哮喘,身体还算不错,突然婚期将至就卧床不起,这个中玄机,还得我的好姐夫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吧?”


这辈子明嘲暗讽听得多了,柳荷开才不在乎这点犀利言辞,他想了想,上前推了门,让吴世勋进来。


“前些日子是一点风都不能沾的,怕开门关门带了寒气,现在好些了,既然你担心她,就来看看吧。”


柳荷开竟就这么顺利的让自己进门,实在出人意料。他小心翼翼防着屋内难免没有什么陷阱,一面轻轻走至白璎珞床边,床上人闻声而醒,转过脸见是世勋,苍白的脸上才露出温暖的微笑。


“是世勋啊…………”


“表姐,你……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呢?”


“没事的世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只是染了风寒勾了旧病,不要紧的……”


“风寒?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子?你都这样了还是风寒?”


“世勋,我真的没事,再过些日子就能下床走动了,我还要成亲呢,穿这辈子最美的嫁衣。”


明明已是全无血色的一双手,却还覆在自己手上安慰着自己,世勋腾地站起来,怒喊着:


“柳荷开,这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柳荷开低头无语。


“有,是不是!”


“咳……世勋,世勋你不要这样,他已经道过歉了,而且我也没事,还是好好的。”


白璎珞惨淡的脸上蒙上一层幸福的光雾。


“还是好好的?”


这五个字像道闪电,劈开了一直存在于自己心里的疑问。


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白璎珞离开,又回来的原因。


“璎珞,她需要休息…………”


一时间,吴世勋不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是对是错,看起来表姐好像安然无恙,又好像支离破碎。他简单道了别,匆匆退出门外。


他突然觉得害怕。半年前的公馆之夜,若阻拦表姐拿合欢散“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就不会横生枝节,而原计划塞给张艺兴的房间号码却让柳荷开成了座上宾,估计就在那时候…………
他不敢想象,如果一切按原计划顺利进行,事情将变成怎样的一番下场。不管是更好还是更差,终归会变得全然不同。可是哪有那么多选择,哪有那么多重来。
一个弯拐错,后面的路便是万劫不复。







“师哥师哥,我拿到了!燕子姑娘的药方子!”


“这种小事还不好办到?等拥挤的时候,装作英雄救美把她往自己这边拉拉,不就顺势得手了?”


“放心,看完以后我原封塞回去的!”


小豆子得意洋洋,当自己是大侠一样。


“咦……小豆子,色……色鬼!不嫌丢……丢人!”灿烈比划着羞脸的动作,一脸不屑。


“去去去,你懂什么,一边去!师哥,怎么样?难道我字写得太丑了?”


“好丑,灿烈都不认识,改明儿……让……让漂亮哥……哥教你,才……才好。”


“你本就不识字,还好意思说我,哼!看招!”


二人打闹着,艺兴半天没说话,眼前不停地晃着药方上的字。


黄芩,竹茹,地黄,当归,阿胶。


“怎么,艺兴,这方子有什么问题?”


吴亦凡收拾好灿烈的鬼画符,探身过来,聚焦在艺兴手中摇摇欲坠的纸上。


“这是…………安胎药…………”


张艺兴抬起头来对着吴亦凡轻声道,浓密的眉随之皱起,明若繁星的眼中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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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8:18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世勋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像现在这样尴尬的气氛。


他承认,自己是认生又慢热的性子,每一次新生见面会时总会板起一张面孔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羞怯,但每一次,多少有鹿晗在身边,而这一次,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一句“娘…………”,蓉姨就捏着花纹淡雅材质柔软的布料兴高采烈的上楼去了,只留下饭桌这边无力的张着嘴的自己和另一边一大清早就不请自来自称“还没送过正式的聘礼,也太说不过去”了的柳荷开。


他说不出为什么对柳荷开总是存有戒心。他二人并无瓜葛,甚至连话也没怎么讲过,更谈不上了解柳荷开这个人了。也许是因为表姐的缘故吧,世勋想。是将表姐的理想爱情拦腰斩断的刽子手,是趁火打劫的狂徒。是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直到前两天再去探望表姐时,她说的那些话。

“表姐…………你受委屈了……”


世勋递上汤药,非要见她喝的一滴不剩才安心。


“傻弟弟,哪来的委屈啊……”


“若不是我们那次…………你也不会…………”


“世勋,你信不信,有的事情真的是上天安排好的?”


世勋最烦这些才子佳人命运的说辞,可他现在只想安静地听白璎珞说下去。


“他是来还债的………………”


“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曾救过一个濒死的乞儿?病重的时候嘴中念个不停,病好了却一声不吭离开的那个?”


世勋对这事印象并不深,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不消说,那肯定就是柳荷开了。

“他说,那年他父亲受人所害抑郁致死,母亲也早就过世,明明应是亲朋吊唁的门槛却被讨债人踏破,唯有他小小一人披麻戴孝无助的看着家中仅存的值钱物件被一件件搬走,顾得了这边却又抢不过那边…………”

世勋抬起头,看看桌子对面一副准姐夫样子正悠闲看着报的柳荷开,和印象中的落魄少年重合的时候有点因为参差不齐磨合而生的疼痛。

“同年的秋,已是在街上行乞好几个月了,偏遇上入冬前的一场暴雨,他已几天都没讨到饭了,昏昏沉沉终于晕倒在我家门口。”


额头快要炸开的少年坠入到尘土与泥水混合的冰冷地面,看着前方从轿车上下来的模糊的影子慢慢靠近,泼着密雨的上空也被头顶的伞撑出一方晴天。


“喂,你醒醒,喂…………”


接下来是长达三天的昏迷,好像迄今为止所经历事情都在眼前转了好几圈,偷看父亲从不让自己学的戏,到私塾和那些男伴们同教书先生斗气玩儿,一夜之间从少东家变为孤儿,耳边充斥着仆人小姐叽叽喳喳的声音,口中一直充斥着汤药的苦味,像是把这辈子的苦都尝尽了。
“他说,那可能是他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他看见了他爹,他爹说,让他好好活下去,这辈子也别唱戏。”

柳荷开翻了另一个版面,通篇的战时新闻,他眉头紧锁,也不看桌子对面的自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严肃认真,那双眼坚强的好像永远涌不出泪来。

“‘恰春朝,又秋宵。春花秋月何时了?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这是他当时念得一句诗,我却一直记着,查了书知道是说对仕途的愤懑,郁郁不得志,想来,或许和他爹有关,却也传承到他的骨血里。所以………………”


“所以你就可怜他?同他在一起?”


“不,世勋,这不是可怜,他是不需要我可怜的。也许,他是在可怜我罢…………”


“表姐…………”


白璎珞轻拭眼角,表情变得欢快而明朗:
“总之,我的意思是,他这个人并不像外表那样玩世不恭又咄咄逼人,他对我很好,他也很不容易,我希望,你能真心当他是你姐夫,我需要得到你的祝福,明白么世勋?”

姐夫?
世勋喝完最后一口粥,抬起头。对面的那个人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或许,他真的是个好人。

“你不吃早餐么?”


柳荷开似乎没有预料到隔着一整张桌子的未来小舅子会主动对自己开口讲话,很是意外。连说话都变得没平日里那样有底气了。


“额…………恩,我平时也不太吃早饭的……”


“娘说过,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厨房里还有很多,要不要盛一份?”


“………………”


柳荷开盯着自己,无法判断他的意向。


“娘亲手煲的粥,很好喝的,尝尝吧。”


世勋的语气软下来,柳荷开竟愣愣的点了点头,笑着道:


“好啊…………”


也许这一天的阳光并没有同往日有丝毫区别,但柳荷开觉得这过于宽敞的大厅,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暖和了许多。





同样的天气,在张艺兴那里却要冷上好几度,他觉得手心全是汗,脑中曾经搭建过的七零八落的设想在这几天鹿晗去密集训练的空当被重新组合起来,他越设想越大胆,大胆的自己都有些后怕。


“灿烈…………灿烈?”


院子里响起吴亦凡的声音,不巧园子里其他人都随师傅拜会常来捧场的大主顾们,听见有好东西吃,灿烈什么都不顾就跟着走了,包括他的漂亮哥哥在内。


“哎,说好了来叫他写字的呢,怎么给忘了。”


艺兴纠结于自己刚串联的前因后果,无暇搭话。


“怎么,艺兴,有事?”


艺兴扭过头来看着吴亦凡。


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关照有加的男人,是最年轻的将领,一身功夫,有勇有谋,宏韬大略也能瞻前顾后。也许,跟他说这些事是最好不过的了。
想到这,他有点惊讶于这几日以来的心事,自己并不想同鹿晗讲。

“吴亦凡,我觉得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很有问题。”

吴亦凡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这是张艺兴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有点惊讶,也有点开心。他也开始同自己讲心事了,他也开始把自己当自己人了,虽然他有预感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梨香园上空一只隼盘旋着,借着凛冽的风最后滑翔了一圈飞回到门外的木梁上,看着它的主人吴亦凡略显深沉的神色,听着由一串串不置可否的秘密和夙怨联接成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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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7 03:08:37 |只看该作者
“所以你是说,公馆的答谢派对上,本应是你进白璎珞的房,却错换成了柳荷开?”


“恩,记得当时聂少辉的猫头鹰突然飞进大厅,灿烈惊得乱跑,打翻了两位侍者的酒杯,在那之后,我就收到一张纸条,接着,被聂少辉灌了酒,一杯下肚头就开始昏昏沉沉,纸条上写着个房间号码,随后鹿晗就跟来了,所以我只当那是鹿晗写的,知道我醉酒后会发病才特意安排。但是…………”


“但是你从白璎珞的孕期推断,应是那日前后受得孕,但是按当时的情况来看,如若是她邀请柳荷开进的房又是于理不合?”


张艺兴点点头,心里想自己果然没找错人,这些事或许早已在吴亦凡心里盘算许久了。


“若是她已意属柳荷开,大可不必突然一走了之。当然我也无凭无据,只是一些假设。”


“好个阴错阳差…………”


吴亦凡心中暗慨,他对白璎珞追随张艺兴的事亦早有耳闻,见她大家闺秀,却是侠义心肠,内心也颇为尊敬,但若真是如此,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却反被其所害,这结局多少有点凄凉。


“回想起来,那天我同柳荷开的领结是完全相同的款式,当晚留宿的也并无他人,所以如果原本我该进的房间被柳荷开进了,那么柳荷开该进的房间…………”


“却被你…………占了…………”


“和鹿晗”三个字终究咽了下去,吴亦凡努力让自己琢磨疑点,不去想那晚在门外听到的云雨声。


“所以我在想,是谁真正约的柳荷开,又要跟他做什么?”


吴亦凡低下头不说话,心里暗自排列所有的事。


“斗戏那天,我看见了聂少辉,在车里。”


“什么?!”


从艺兴口中拾获的这条线索让吴亦凡的思路又清晰了一些,张艺兴走到门口,凛居然就乖乖的飞到他摊开的手心上站着,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斗戏的前一夜,鹿晗无故失踪,转天上场前我却收到那张字条。”


“申时清平巷九弄三十六号,逾时不候。”


没想到吴亦凡还记得,一字不差,张艺兴有点诧异的回头看着他。吴亦凡不以为意,手背撑着脸支在桌上,陷入更深的思索。


“你的意思是,这字条是聂少辉给的,他绑架了鹿晗,并同他打赌,看你是选择斗戏还是选择他?”


“这样做看似是无聊之举,但我无论选择哪一种都对他有利。他早知我俩情投意合,故意为之,若选择斗戏,鹿晗则会对我大加失望,从此情义两茫茫,我必受重创;若选了鹿晗,那三庆班便功败垂成,从此一蹶不振,我也将背负骂名…………”


“一石二鸟…………”


“这些鹿晗并未同我切实说过,但是从整件事来看,八九不离十……”


“可是仍然有一个问题还未解决——到底约柳荷开的人是谁?”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张艺兴抬了抬手,凛又舒展开翅膀回到空中,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没了踪影。他关上门进到屋内,倚在门框上插着胳膊长舒了口气。


若斗戏输了,三庆班从此功败垂成,而和春班则声名重振。


总会有你所不知道的事,将两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联系到一起。


斗戏,与绑架。


“那么,这二人因为某些原因达成同盟,为的就是让你不得好活成日悲痛至死?”


吴亦凡没什么把握地猜测,没有根据的事他从不会下定论。


“至少聂少辉是…………若此后鹿氏企业濒临破产,梨香园被迫卖与他人他也有参与干涉的话,那就不难理解为何鹿晗会突然转变态度与我断绝一切联系,而梨香园也终究未易他人之手变作烟花之地。”


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同聂少辉有关系,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他在掌控全局,即使现在身在战场也能知道艺兴的一举一动。


“呵,那他定是恨透了你,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他难以忍受,却还不想让你痛痛快快得死,要将这世上痛苦都尝一遍才好过。那么,你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艺兴笑笑摊了摊手,刚刚讨论的像是什么轻松的玩笑话。


“我只知道他自北平时就很关注我,每场都来看,我自当是他要收我作小官的,在最后一晚的宴席上让璎珞使了伎俩逃到南方,过了这些年,没想到还能被他找见,真是不能做寻常人看待。”


“我常年在外征战,至这宜城之前并未与他有何接触,只是这人在军中流言甚广,家中并无半点亲戚,双亲早逝,已过不惑之年却无妻无子,想来心理多少有些毛病,更有人说早年倒是定过一门亲事最后却不了了之……”


心中烦思说出大半,胸中好受许多,只是现下担心的是白璎珞。


“你再担心她也无用…………”


张艺兴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想法似都能被吴亦凡看穿,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了解自己。


“白小姐非等闲女子,谁对她好或不好,真还是假,又岂能分辨不出,你若阻拦,难免横生事端。既然我们已有这种怀疑,静观其变便是,聂少辉那边我已暗中派人去查他的底细已摸清他的动向,往后若有什么变动,一定要跟我讲,恩?”


吴亦凡眉头蹙在一起,眼睛张得老大,透亮的眼睛湛出晶莹的光,他双唇抿着,朝张艺兴点了下头。


“恩,好…………”张艺兴深深笑着,酒窝更深,看的吴亦凡心底好久都不曾出现的瘙痒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一直虫在心口爬来爬去,想去抓却永远抓不住。


他定了定神,刻意开了门,他突然觉得屋里出奇的热。


“哎?之前那盆兰花呢?怎么不见了?”


“哦,是灿烈…………想让它多接触些阳光,才搬到院子里去的。”


“这傻孩子,兰花喜阴,总晒着非枯了不可,可惜了好好的花,我去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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