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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戏子【兴鹿/牛灿/多CP乱入/连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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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2:06 |只看该作者

  手上的套弄越来越快,血气上涌,艺兴忍着膨胀的欲望,抻着身子往后仰,却被鹿晗一下下又搂回来。

  “艺兴,今晚…………就交给我吧…………”

  话才出口,挺立的硕大便被吞入口中。

  “鹿晗…………鹿晗你…………”艺兴扶着毛茸茸的脑袋,被阵阵袭来的快感冲击得禁不住闭上眼却又硬要保持清醒而睁开,眼前的是那个养尊处优的鹿家大少爷,而他正为自己这朵早就沾染了污垢的卑微的寒梅…………吸着毒液,吸着心里的毒液…………

  鹿晗他知道了。

  半夜翻墙而来不是为了喝酒。

  而是一心为了医治自己的顽疾————旁人无法医治的心病。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估摸着差不多了,鹿晗起了身,剥掉艺兴和自己身上的衣服,推他到床上,轻轻吻起。吻一下吸吮下口腔内壁的小肉,一点一寸不慌不忙,欲擒故纵,艺兴的身体迅速滚烫起来,挺立被鹿晗两片臀轻轻摩擦着快要爆炸了。一路吻下,直到胸前的茱萸,牙齿咬着窄小的突起,舔着尖端,挑战着艺兴的极限。

  鹿晗直起身子,跪在床上,握住血管膨胀到最大的所在,心一横,对准了自己的小齤穴,慢慢坐下,直到整根没入。

  “额……啊…………”尽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禁不住疼,叫了出来。艺兴慌忙起身,抱住鹿晗光洁的背,深吻住他,好将越发强烈的叫声吞入自己口中。

  从未主动做过,内壁干涩,还未适应硬物冲入就被他自己猛推进去,岂会不疼。

  为了个戏子,值得么?

  这么长的一个吻,拖过嘴角,经过脸颊,直拖到鹿晗的耳垂上。

  湿漉漉的唇摩挲着鹿晗的敏感点,绵密的吻夹带着轻轻噬咬,甜到心里又抓的人痒痒的。
  “嗯……”
鹿晗禁不住痒,像只慵懒的小猫,挂在艺兴身上忸怩着颈项,嘴角还带着笑意。
  手也顺势抚上两腿之间,由浅入深上下捋着,直到也变得如鹿晗脸一般的潮红。后齤庭湿润了些,艺兴挺起腰慢慢动起来,见鹿晗没了痛苦的表情才加大了力度。

  “额…………”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心急,猛地一下弄疼了鹿晗,正欲抽出,肩膀却被对方紧紧摁着,只听他念道:
  “别…………别…………”
  “什么?”
  “别走…………别走…………叫……叫我的名字……”

  鹿晗似是到了太虚幻境,二人的汗液蒸腾出迷蒙的雾,两个人被放大了的身影在墙面上晃动着,衬着烛光,满是迷乱情欲。

  “鹿晗…………鹿……鹿晗………………”
  这两个字,是魔咒,却也是最好的灵药,播撒在二人之间,动作越来越快,几个挺身想要冲刺到最深处,还不满足,想要把这整个人都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永远都不分开。

  “怎么办…………”
  “直……直接射到里面…………没……没关系的……”
  鹿晗一个吸气,内壁被扩充到最大,艺兴抓着鹿晗的腰,猛的一刺,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戳破。

  “啊………………”
从未体会过如此大力,鹿晗实在忍不住叫出声,趁着声音还未蔓延得太远,按住鹿晗的后脑勺,让他扑在自己肩头。鹿晗嘴里的声音转化成牙齿上的力量,碰着艺兴柔嫩的肩头,顾不上许多,狠狠咬上去,许是疼到深处,牙齿咬破皮肤,咬入血肉,留下一小圈歪歪的齿痕。
  疼痛与快感交织在一起,两个人一齐飞至云层的顶端,到那至高的地方,就这么紧紧抱着,浊白的精齤液和嫣红的血从身上流出,眼里没了焦点,只有香汗淋漓的彼此。

  他们从未如此近过。

  紧绷了太久,一时松懈下来,两个人都似灵魂出窍的皮囊,搂抱着躺倒在床上喘着气。
  艺兴喘了会,又起身翻过鹿晗的身体让他趴在床上,扯过块布,看了眼惊讶扭过脸来的小可爱。

  “怎么,怕再被我吃一回?做完了不清理干净会得病的,乖乖趴着,一会就好。”

  鹿晗趴在枕上,任艺兴裹着布的手伸进伸出,浑身酥麻不得动弹。

  “鹿晗…………”忽的,那人又覆上来,压在自己汗迹未干的脊背上,凑到自己耳边,啄着耳上的绒毛,喃喃道:

  “谢谢你…………”

  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吻,至此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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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2:56 |只看该作者

“王警长,新员入营便看《贵妃醉酒》……颇有些声色犬马之嫌……怕是有些不妥吧………不如换成大登殿您看如何………”
 
 吴亦凡双手撑在局长办公室的玻璃桌上,面前的男人推着眼镜为难地看着自己。男人见他说了一通,却也不着急插话,想必是心下思量了许久,直到吴亦凡再无劝诫之词,只看着自己表态,这才不得不说:
  
“吴少将,您这是让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啊…………跟您说句不该说的,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我一向不喜听京戏,又怎会平白无故安排戏班子演出呢?”
  
“上面的任务?谁?”吴亦凡眉峰一抖,身子更往前倾了倾,平添些无形的压迫感。
 
 “这…………恕我不便相告了…………”
 
 “不过是随口问两句,有什么大碍。”
  
“不不不,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吴少将也没必要知道……”
 
 “王警长,华北战事吃紧,我看你是不需要兵力守住你的宜城了是吧……”
 
 “吴少将言重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烦请吴少将别再让我为难了……”
 
 吴亦凡退了一步,歪着头看着刚刚还畏畏缩缩,此刻却一脸大义凛然的男人,心里想着这老骨头到底收了旁人多大的好处,抑或是权大势大到何种地步,竟然教他口风如此之严。他受人之托,自己又何尝不是。沾了艺兴的事,抽筋剥骨也要问出个门道,寻得个解决办法。他撸了袖子,定了定神,又重新俯身在桌上,打定主意,换戏的事不弄出个眉目,今晚上便就不走了。
  新一轮攻势还未发起,楼下传来一阵立正礼的声响,一双双皮鞋踏在年久失修并不结实的木板地上度昂度昂直响,震得楼上也不安生。沉稳的脚步沿着旋转楼梯蜿蜒而上,直踏到局长办公室门口停下,吴亦凡屏息凝神盯着门口,人未进,声音却先到了:
  
“吴少将,怎么,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么…………”
 
 “聂司令………………”
 
 吴亦凡条件反射一般地站得笔直对脸带刀疤的男人行了个军礼,王警长口中迟迟不肯吐露的人,现下却先自己找上门来了。
 
 “早就听闻有位飞火将来去如风,行事果断,战术灵活又擅用火对付敌军,年纪却不过二十多岁,今日看来,真正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刀疤司令寻了个皮椅子坐下,一只脚翘着,烟斗才伸出去,王警长便殷勤地点上火。
 
 聂少辉的名号在军队里也是由来已久,因并不在一地作战,还从未打过照面。素闻其心狠手辣,虽制敌有方却总是赶紧杀绝,不留后路,所以,即便是战功赫赫,也不为吴亦凡所认同。有一种人,经历的太多,心思也越多,眼上心上都似蒙了层层浓雾,罩了罩子,让人看不到,更别想猜得透。吴亦凡看着聂少辉,浓黑的眉毛下是皮肤黝黑的一张脸,明明是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却觉得那里是漆黑一片,深邃又空洞。
 
 “只不过,少将一向领兵于华北一带,却数月久留于宜城,怕不是要军心涣散,如何固我中华民国?”
  
外界说自己是下一任司令可靠人选的话已听过不下千遍,只当是无理谣传并不放在心上。这下听聂少辉的话,倒似真忌惮着自己夺其位谋其职。恶虎已张大了嘴,锋利獠牙露个完整,直对着自己作出扑食之态。
 
 呵,自己若怕了,岂不负了飞火将之名?
 
 吴亦凡轻佻笑道:
 
 “是啊,末将看这宜城风景秀美,甚为喜欢,已向总部请令调兵常驻徽州了呢。怎的,司令莫不是怕你我的士兵太多,这小小宜城挤不开么?”
 
 “哼…………”聂少辉冷笑一声并不回答,生生把吴亦凡才露出的得意表情晾在那里,全然不屑与之矫情,只接过王警长端过来的茶,轻抿一口,又道:
  
“怎么,吴少将也对戏曲感兴趣?贵妃醉酒不合心意?”
 
 “略懂皮毛而已,只不过末将觉得新员入营,这贵妃醉酒怕是不足以振奋人心,烦请司令换一出。”
 
 “新员入营嘛……大家都比较拘谨,需要活跃警员关系,以后配合才能默契,至于戏码的问题,难道小小一出贵妃醉酒就能灭我士气不成?不知是吴少将太过小题大做还是现在的警员太过无能?哦,对了,我听说…………新警员的选拔吴少将也有份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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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3:12 |只看该作者
 吴亦凡被噎得无还嘴之地。本就知道这冷面司令是个厉害角色,只不过第一次照面,言辞之间无不透着敌意,看来恐怕早已将自己立于黑名单上。吴亦凡一向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态度,自己行的端坐得正,任他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可这次却是例外,他背靠着墙壁,攥了拳头,狠狠顶住后墙以支撑身子,道:
  
“许是末将多虑了,但三庆班不擅贵妃醉酒却是事实,司令何不换一出免得砸了三庆班的招牌,又不妨碍大家开心呢?”
  
“哦?这倒奇怪了,我追随三庆班多年,怎记得当初就是以一出贵妃醉酒而扬名的?”
 
 吴亦凡疑惑地低下头,思绪万千。
  
平日里常在军中,满心满脑的战略战术,鲜少了解营外的轶闻趣事,对于刀疤司令的“事迹”也只是听部下们闲扯罢了,头一次知道他竟对三庆班是由来已久,心里不免担心起作为顶梁柱的张艺兴来。
 
 聂少辉见他一时间不说话,眉峰高耸,一眼望穿心事,便故意说道:
  
“三庆班的张老板唱功了得,人又清秀,孑然一身梅香傲骨,实是耐人寻味,让人一见倾心…………这贵妃醉酒选段的舞步繁重,最考验功力和身段,若吴少将执意改戏,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啊……”
 
 吴亦凡端着杯子的手颤了下,只轻微动作,也逃不过恶虎的眼睛。他故作镇定仰头喝下,像是在喝酒,火辣液体划过嗓子刺激着心,砰砰跳的老快。他蓦地放下杯子,道:
  
“请司令再做打算!”

  “吴少将………………”
 
 “求司令另作打算!”

  吴亦凡半弓着身子,原本高大的身子弯下腰却觉得异常沉重,只觉得肩上担得东西太多,若寻常人看了决不忍拒绝如此请求。

  聂少辉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嘴上迟迟不肯表态。心里想着这张艺兴,真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一个求字,不知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能从这飞火将的嘴里吐出,当真就这么喜欢么?一个接一个,都愿为个戏子冲锋陷阵,他当真就这么好么?

  这戏子的命,就算只是昙花一现,也值了。所以就算自己作出什么事来,应该也不算过分。
  
  “求司令另作打算!”吴亦凡再道。
  
  “吴少将,许是在营中呆的时间长了,心思也单纯得很……”

  “什么?”吴亦凡显然没料到他要说什么。

  “你对人家推心置腹,人家却不见的也如此待你。如此白费力气,不觉亏得慌么?”

  “末将和司令不同,觉得这世间还有些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我若付出,便不求回报。”

  “哼,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聂少辉狂笑起来,像是被不停戳着胳肢窝,刀疤因着脸部皮肤的延展而变得更加狰狞,吴亦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原本高昂的士气也被瞬间撒上层冷灰。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

  这种人决定了的事,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聂少辉持续笑着,站起身子,拉开门走了出去,王警长在身后叭叭跟着,一嘴的奉承混在嗒嗒的脚步声中连滚带爬全跑到楼下去。屋内只剩吴亦凡一个人。

  拳头紧紧攥起来,抄起还剩下半杯水的杯子,就往墙上砸去,只听嘭嚓两声,碎玻璃裂成一块块顺着墙沿落到地面上粒粒晶莹,水渍阴湿了墙面,像一张血盆大口,要把吴亦凡吞进去。

  帮不了艺兴,便也更救不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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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3:58 |只看该作者
不到晚上七点,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穿着崭新警齤服的警员们坐在靠前的椅子上窃窃私语,两三成伍,好不热闹。鹿晗静静望着那紧闭着的帘子,偶尔被匆人匆匆经过生的风掀起一角,瞪大眼睛看去,只等那银靴绣裙晃过。以往都是在后台看他上台旖旎身影,今日坐到台下来却也没想象中的激动。昨日的缱绻已沉淀到骨头和血液里,皱一皱鼻子,闻到的还是他裸身散发的气息,动一下手指,还是皮肤的触感。若是以前,自己定会碍着旁人也在别过头捂着脸忍不住自己偷笑起来,但现在,却只是这么坐着,像已经在这戏台之前坐了百年,看台上人嬉笑怒骂,演绎人生。

鹿晗在台下看着台上,而楼上的男人则轻拂纱帘看着他。
  
“报告司令,昨晚鹿家少爷自进了梨香园后便没再出来,天一大亮便直接去了警局。”

  “我知道了。快下去吧,动作麻利点。”

  “是…………”

  男人深吸了口烟,嘴角挑起个浅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静待好戏开场。
  
  小豆子自己勾着脸,镜子四周一圈荧光灯泡映着一方璀璨,只消得镜中人却是一脸惆怅,不时的看向旁边座位给张艺兴上妆的小姑娘。衣服已找不到一丝过去的影子了。不只是衣服,头发也被剪断,柔顺地散开披在肩上,头帘服帖地搭在额前,一低头水目横波,一抬手描着贵妃玉环,看久了,竟被那镜中人吸进去,不免深问那人是否就是同自己从小长大相依为命的小凤仙,而如今却又为何像陌生人一般咫尺天涯。

  “小…………”

  像预知他要开口那般,那名字还未尽数吐出,拥有那名字的人却先压着小豆子的话根开口了。

  “师哥,你睁眼看看,如何?”

  飞凤蟒袍穿着金银丝线,云肩上缀满夺目宝珠,下身系裙,五色丝线裹着薄纱,云肩的流苏和飘逸裙摆交相呼应,只待一会摇曳起身,活色生香。张艺兴脉脉抬眼,镜中的自己,如多年之前第一次上台前那般,心口发颤,手指蜷缩到广袖里,面上却岿然不动,只他自己知道有多慌张。尤其想到昨晚上的可人儿此刻就坐在台下,额上竟快沁出汗来。

  “嗯……好…………”

  小凤仙忽俯下身凑到艺兴耳旁道:

  “杯中酒我已换成水,你就放心唱吧……”

  “嗯…………”艺兴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点点头。

  “艺兴…………准备吧…………”

林玄均靠着挂帘一侧驼着背朝屋内看着,看张艺兴回头扭过脸来,一双眼澄澈无比,年岁的折磨,也磨不掉那眼神。恍然间这十年光景竟像旧梦一场,只希望两眼一睁什么都未曾发生,三庆班还似当初的三庆班,他林玄均也是当时只为戏,只为这一班子男男女女的林玄均。
  王胖子着一身红色马褂上了台倒是喜庆的很,开场白说罢,只待单皮鼓响起。
  “小凤仙…………”看着微掀帘脚,只凑一只眼看过去的小凤仙,小豆子禁不住在后面小声喊道。
  “嘘………………师哥就要唱了……就要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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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4:15 |只看该作者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莲步一踏,六方戏台也熠熠生辉。
  百花亭久候唐明皇,久候不至,却得知他早已移驾西宫。
  罗扇轻摇,摇不走寂寞愁思,水袖搭在耳上,又忽的垂下,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兰花指划过空中,面对着观众,眼睛无意间扫过台下,未刻意却缕缕对上那双眼,每一眼便心生一动。每一动,便压过深藏在脑海里的痛苦。
  接过酒杯,用扇子遮住缓缓仰头而尽。
  前面皆顺顺利利,连他自己都不免放下心来,只沉浸在这曲调声中。
  液体缓缓流进口腔,只一秒时间,只觉舌尖火辣辣的,进而蔓延到舌根,嗓子眼,同样一股火流从脚底生出,烧过胃,顶到头顶。
  
是酒!

  艺兴知道小凤仙定是换了水的,现下却又变成酒,不知是何蹊跷。
  心上流过千万个想法,动作却只停滞了一秒,除了他自己,旁人一概不晓。水袖一甩,将精致酒杯至于宫女端来的锦盘之上,接着唱。
  又是一阵扇舞,艺兴已觉头上微晕了,似是真的有点醉了。猛地看向一个角落便坐着个马公公,衣衫不整地笑看自己。不可摇头醒脑,只能硬撑着唱。第二次饮酒,无扇子遮杯而快饮,意在展现杨贵妃开始时还怕宫人窃笑,因而故作矜持,掩饰着内心的苦闷,然酒人愁肠愁更愁,至最后酒已过量时,心中的懊恼、嫉恨、空虚……便一古脑地倾泄出来。
 
 “小艺兴…………来来来……把裤子脱了…………”
  
  不…………不不…………
  
  张艺兴步子开始乱了,唱词似也已错后了几拍迟迟未唱,演奏的师傅们经验老道,一个段子来回敲拉着,虽外行人看不出丝毫破绽,却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都皱着眉,紧张地看着正中央的杨贵妃。

杨玉环今宵如梦里
想当初你进宫之时
万岁是何等的待你
何等的爱你你
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斥
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

最后一次饮酒,是衔杯倒饮。
艺兴咬着杯子,后仰下腰,如水中卧鱼慢慢仰面翻身,一双眼迷迷蒙蒙看不清男女老少,灯 光太亮,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好似台下人都穿着金黄长袍,华贵非常,作古装扮的男女默默齤立在正中央座椅的后面,撑着伞,扇着扇。最中间的人呲着牙看着自己,面色煞白,嘴唇却血红,似白无常一般,只一下戏了便要取自己性命。

“艺兴…………”楼上包房的吴亦凡快要坐不住了,手一攒就要站起身来,却被聂少辉压住肩膀坐下。
“哎?吴少将急什么,张老板真是入戏,每每唱起,却都落泪了。”
每每?
吴亦凡心头一震,一脸狐疑地看着聂少辉,不知这是他无意透露给自己,还是有意为之。


“艺兴…………”

“嗯……?”

“艺兴…………叫我的名字……叫我…………”

“是…………?”

“叫我的名字,你睁眼看看,眼前的不是别人,是我啊……”

“鹿晗…………鹿晗…………”

警帽下的眸子并没有因自己突然留下的泪而变得惊讶,还是祥和地微笑着,长睫毛扑闪着,正如自己第一次见他时那般。

“艺兴?”被清理着身体的鹿晗突然转过脸,烛火倒映在他眼里,照着艺兴的心。

“做什么?莫非觉得冷?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

“我喜欢你…………”

双方都停下了动作,眼里只有彼此。

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的告白。虽不用说,这下说了,却似横亘耳边一世的悠长。


于是,眼前恢复清明,身上又有了力量,轻巧转过身,口中杯轻放高力士盘中,下蹲在地,水袖相依,眼波流转。原本是以杨玉环醉后自赏怀春的心态为主基调的一出戏却被艺兴这一哭一笑,把杨玉环从内心苦闷、强自作态到不能自制、沉醉失态的心理变化过程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知内情却还以为是他用心加以改善。繁重的舞蹈举重若轻,艺兴演来舒展自然,流贯着美的线条和韵律。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吴亦凡撩起纱帘不禁念道。
 
 聂少辉的手颤抖地越发厉害,看着楼下二人,隔着一台却眉目传情仿若无人之境,蓦地折断烟杆,啪地一声,淹没在幕落如潮水般涌来的掌声中。

  越看越挪不开眼神,那二人纠纠缠缠,挣不开彼此,这景象,就如当年…………胸口又猛地痛起来,像有千万小虫在噬咬。他欲起身,却从椅子上跌下来。

  “司令,司令,你没事吧!”警卫员冲过来想要伸手扶起,却被他狠狠拍下。

  “滚!”

  吴亦凡冷眼看着难得失了态的聂少辉,道:

  “看来,司令您说的没错,若我改了戏,当真要后悔一辈子呢!哼,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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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仙!”
小豆子追着车子行了几百步,见车子越开越远,身子也越发跑不动,正欲放弃,车子却停了下来。

  他双手扶在膝上喘着粗气,直到眼前那块石板路上出现一双白色缀粉红蝴蝶结的皮鞋。
  
“追出来做什么…………跑那么久,不嫌累么?”姑娘没看他,穿过他肩膀上方看着远处。
  
“不……不……不累,小凤仙,你……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师哥好不容易克服了‘顽疾’,大家不是该凑在一起庆祝庆祝……”

  “庆祝?我怕有的人不欢迎我……”

  “怎么会,怎么会…………我…………我…………”

  小豆子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心上着急,嘴上便更笨了,小凤仙可等不了,她等的太久了,转头就要走。

  “我走了,再见。”

  “别,别走!”小豆子拉住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发了下狠,紧盯着小凤仙,正正经经地说道:
 
 “小凤仙,之前都是我傻我笨,故意气你,我气那靳俊绵谈吐温柔又有教养,我气他对你那么好,自你走了,再没人跟我斗嘴,没人打我骂我,我心里难过得很……”

  听到这,小姑娘乐了:

  “哦,原来你这么欠打欠骂啊,这不早说…………”

  “不,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了,从小一起长大,便不觉得什么,只你这一下子离开,我才觉得,我……我……我…………”

  得了,结巴病又来了,早就不该让灿烈交给他照顾,不教好的,却把坏毛病染上了。小凤仙不急,插着胳膊看着他,就等他说。

  “我……我……我…………”

  “嗯~我……我……我……”小姑娘故意调皮学他说话,像是看他笑话,小豆子急了,一把揽过对方在自己怀里,这下轮到小凤仙傻了眼。

  “我们成亲好不好,我嫁给你,我一辈子对你好!”

  小凤仙又气又笑,不知说什么好,哪有这样说话的,除了他小豆子,这世上再寻不得第二个人。

  “真是疯了!对对对,你嫁给我,先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小豆子见她笑了,身上也轻松起来,拂过随风挡在她眼前的长发,捧住她的脸,道:

  “小凤仙,我喜欢你…………”

  “你真是…………笨死了!”小凤仙笑着扑到小豆子怀里,心想还好他没看见爬到自己耳根的嫣红。

  还未等到小凤仙的答复,靳俊绵看了眼后视镜,垂下眸子,抬了抬手,车子缓缓开动,离他们越来越远。
  

  “艺兴,你真的太棒了!”

  “漂亮哥哥,你今天好好看啊,早知道竟然能这么好看,应该叫你天仙哥哥嘛……”

  “哎,对了,鹿晗呢?不是散场了么,怎不见他过来,晚上可不用集训的啊……”

  后台已放满了花篮,艺兴还捧着满怀芳香,蹭到台下看去,许许多多的警帽一个交叠着一个,闪着黑色的光,黑白相间的警齤服在这强烈的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鹿晗!”

  他叫了一声,希望那人还没走出这门外。

  是真真切切看见了的,鹿晗确实应声看了过来,张着小鹿般的大眼看了看自己,又默默扭了回去。

  应该是真切看清了的,可能又没有。
  艺兴擦了擦眼睛,再抬头,已不见了。

  若是看清了,那他为何还要走?若是没看清,那为何又能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呢?

  “鹿…………”
  名字哽咽在嗓子里喊不出,视线已被轮番前来恭贺演出成功的各种陌生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你说,“艺兴,我喜欢你……”
  却像在说。
  艺兴,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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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自五卅运动以后,革齤命大潮层层掀起,一泻汪洋。北伐战争继而打响,似一根引线,穿越中华大地,自广州点燃,一路延伸,烧尽深深扎根于这九洲土壤的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统治。国事为重,只苦了百姓。彼时兵荒马乱,正当用兵之时,既要攘外又要安内,身子骨还算强健的便都被征去当兵,瘦弱的勉强放回家中,有钱的打点好上下也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时局动荡,谁心里都没个准谱,包不齐到最后不会看见个男丁就硬抓去充军,上至六十岁的老人家,下至未满十八的幼稚孩童,说是为国效力,其实不过送死而已。

  早早投了往生河,却也省的在这世上活受罪。

  战事吃紧,事关百姓生死,卖报的男童们竟似成了当下最受人追捧的大人物,只消在街上一声吆喝,一帮人围过来听他报今天的号外。小孩子却故意吊着男女老少的胃口,卷起报纸不让瞧,一句一句卖着关子,挑着眉优哉游哉享受难得的优越。有的等不及了,便开口骂道:

  “嘿,个小王八羔子!你齤他妈说不说!再不说看老子不打断了你的腿呦!”

  说到底不过是个孩童,一来硬的心里还是怕的,战巍巍张嘴磕磕巴巴一句话说不完整。

  “鹿…………鹿氏集团分……分离崩析,南京诸……诸厂接……接连倒闭,江南巨……巨贾风光……不再,白手起家神话……破……破灭……”
  
  自那次入营仪式之后,梨香园的观众便越来越少,许是人们无心听戏,抑或是听不起戏了。王胖子拿来的月钱也越来越少。大家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局,也不是没吃过苦,便不做多问,只吃粗茶淡饭却更得心安。纵使再怎么心安,却也耐不过这熬死人的日子。没了观众,戏子的生命就像能望到了边,只得唱歌自己听,唱久了便有些跳脱于世俗之外,沉迷于旧时厅堂,所以总有末代戏子疯癫自刎的传言。艺兴以前只当这是心灵脆弱的推辞借口,现在想来,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宜城的冬天这样冷,日子过得没个盼头,可怎么捱得下去。

  张艺兴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戏楼里,望着那六方戏台,上一场铺盖的锦缎云穗还未撤去,单挂在那里有种华贵的悲凉。他长叹了口气,白烟从嘴中吐出沉浸到清冷的空气里满是无奈和掩盖在宁静之下的焦灼,印在心上,全是鹿晗的样子。

  他想了千万遍那晚戏散后他回眸的眼神,和之前发生的种种事端,思绪迸发千丝万缕却都缠绕在一处。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了解鹿晗,即使一而再地探究过身体最深处的地方,即使抱着他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从彼此身上本能的动作中反射出的欢愉。鹿晗是喜欢自己的没错,却总是有几个盲点被太过急切想要在一起的彼此而忽略掉,譬如斗戏的那次绑架。从事后鹿晗偶尔反常的言语中艺兴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碍着一些更重要的事而并未过多追问,譬如鹿晗家每日俱下的境况。他觉得,只要这一刻,彼此心里搁着对方就足够了,于是在之前还能耳磨厮鬓的时刻尽其所能的温柔挑弄、紧紧抱着觉得很快就要滑出自己怀抱的鹿晗。

不知是因为这感觉越发清晰,还是天气越发寒冷,艺兴总是会禁不住发起抖来,凉意从后脊梁骨窜至头皮,怀中空空,只能把双臂怀抱着自己抱得再紧些。

  还好,这戏台还在,梨香园还在。

  只要他还能唱下去,便和鹿晗扯不断联系,只要鹿晗还深爱着京戏,便忘不了自己。

  什么时候起竟陷得这般深了?

  艺兴无奈笑笑,忽然想摸摸他送给自己的那件戏服,便起了身,朝后院走去。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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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5:07 |只看该作者
  “其实我早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也是,这几个月都没见着鹿老爷的人,一直在外奔波……”
  “所以,咱这梨香园会不会也…………”
  “额…………梨香园倒了三庆班也不散,我们也自是永远不会分离的。”
  “去去去,谁说这个了,你尽贫嘴,耍花腔!”
  “不耍花腔你能乐的跟朵花似的?”

  “切,讨人厌的东西!只不过…………鹿家败了,那鹿少爷和师哥岂不是…………”

  灿烈躲在后面,看小凤仙和小豆子嘀嘀咕咕说的不清不楚,故意不出声,走近了放声大叫,吓得两个人手一抖,报纸啪地掉在地上。

  “哎呦喂我的祖宗,哪根筋又打错了,真是…………”
  “你们在密谋什……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好吃的故意藏……藏起来不给我吃!”

  “真是个饭桶!除了吃你倒是还知道什么!喏喏喏,拿去!”小凤仙慌忙塞了块水果糖到灿烈手里,赶紧弯下腰去拾报纸。灿烈难得鬼精灵,不知是不是被吴亦凡耳濡目染地学着聪明了许多,抢先捡过报纸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就要念出来。

  “灿烈,别闹,快把报纸还给姐姐啊!”

  “切,灿烈学了好多字了,这几个不在话下,不给你们展示一番不知道我漂亮哥哥的厉害!”

  小豆子不知因果,只端着个胳膊看着小凤仙朝自己挤眉弄眼百思不得其解,小凤仙更着急了,心里暗骂这小豆子真是头驴,只一个人伸手去抢灿烈手中稳稳拿着的报纸,奈何他个子高,怎么夺也夺不走。

  “鹿……鹿氏企业破产在……在即,是时……时运不济还是……自……自食恶……恶果?嗯?这什么意思嘛,乱七八糟的……”

  灿烈挠挠头把报纸合上,转过脸来看呆愣的小凤仙望着自己身后,说了句:

  “师哥…………”
  
  

艺兴捏过报纸边一个用力抻过来,眼睛死盯着标题那几个大字,仔细念完已是没有心力去管底下的内容了。不好的预感像是突然掀起的石块下的一群蚂蚁,终于暴露出来,四处乱窜。鹿晗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回眸,每一句表白的话和在烛影中快要倾尽所有的情欲不断在脑海里冲撞。

  那是艺兴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个戏子,身无分文,位份卑微。只能仰视着鹿晗家在云层顶端轰然倒塌。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怀抱是这么的无力。
  

  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若不是戏楼处传来的惊天巨响,张艺兴不知道他要站到什么时候才作罢。
  
  “这边量一下,看看乐队够不够把乐器放进去,还有那里,放钢琴应当正好!”


  人声嘈杂,还有什么工具拖过地板的声音,原本平整光洁的地面划出一道道痕迹,像被利刃弄伤的肉体。

  林玄均推开戏楼的门,便看见王胖子站在戏台下面对着台上指指点点,身旁跟着个戴眼镜的男人做着笔记,身后是一群粗俗汉子,脏兮兮地抽着烟,咳着痰,随意地吐在地上,不一会儿,原本清冷芳灵的戏楼里变得乌烟瘴气。

  “王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哎呦,林班主,我还怕您不在呢,原来大家都在啊……”王胖子面上陪着笑脸,眼睛上却并不专注地看着对方,继续逡巡这戏楼,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呵,王经理这话说得,我们三庆班不在这呆着还能去哪啊!”林玄均早知鹿家衰败的消息,王胖子自是一部分梨香园的股份的,这番装备前来,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嘴上没那么亲近了,胳膊伸开揽着身后一众男孩女孩,更像护犊子的老牛了。

  “林班主得罪,这看戏的人越来越少,生意不好做,上头已经批了,说要把这梨香园改成歌舞厅,我这不丈量丈量地方……啧,怎么?这都没人知会您一声?怪我怪我,也是事情来得太仓促,没来得及跟您商量就办了,得罪了您嘞,这几天先收拾收拾,过个三两天怕不是就要开始动工了。”

  王胖子嘴溜得像个说书的,林玄均直愣愣看着他,以为自己上了年纪耳朵坏了,又回过头看看孩子们,孩子们却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艺兴手里还紧紧攥着报纸,上前一步,问道:
  “王经理,这大半年上上下下演了这许多出……怎的还不成么,还要改成歌舞厅?”

  “哎,张老板,现在还哪有人听戏啊,瞧上海,早就没了戏园子了,净是些电影院、夜总会,哪管什么战事,仗打得越紧,顾客越多哩!那每天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您嘞多体谅体谅!”

  “那…………那鹿老爷怎么说!我也没听鹿晗说过,怎能说改就改了?”

  鹿晗两个字在一时间静下来的戏楼里显得尤为清楚,王胖子听了低下头沉吟一笑,艺兴只觉得这条命所有的依靠此时竟都要崩塌,全顾不得眼前男人表情的些微变化,睁大眼睛质疑着。

  “鹿老爷?看样子,张老板也看了今早的晨报了吧?”艺兴蓦地把右手背到身后,好像那手里攥的不是报纸,而是从别人处偷来的赃物。

  “鹿庆轩前几日便把这梨香园的股份全都卖与了我,他过不过问,好像没什么大碍吧?”

  趁着一班子老小还没回过神来的空当,王胖子扭过头冲着衣衫不整的男人们吼道: “傻站着做什么,给我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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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50:39 |只看该作者
  啪!

  锤子砸在戏台上,有松木断裂的吱吱声。一下一下停不下来地砸。

  嘶!

  布帷被猛地扯下,光秃秃的板墙像正遭受凌辱的女子,惊慌地看着自己的衣衫被撕个净。

  椅子被踢到一边,顾不得整齐不整齐,只为了把这戏楼里的东西都毁个彻底。

  艺兴看着眼前的一切似都放慢了动作,一片残破狼藉,耳后是弟妹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泣,小凤仙冲过去阻拦却被硬生生推倒摔坐在地上,小豆子再冲上去坐到椅子上不下来,却被汉子们连同椅子一气搬起摔到墙角。师傅急红了眼瞪着王胖子小声说着话,却被王胖子一脸不屑地瞪回来。

  “如此下场,到底是谁过错,你应该心知肚明吧林玄均!”

  艺兴觉得自己的头好重,心里像被几十只鬼爪子来回撕扯着疼,眼前迷迷蒙蒙、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向着戏台子,一个大汉正扬起斧子朝着先帝御赐的那块牌匾砸去。

  牌匾已传了几代,黑色原木早已被腐蚀,显得陈旧不堪,只那几个金色大字在灯光照耀下还不失颜色。

  林玄均总让张艺兴抱着这块匾,即使从北平聂少辉的那次晚宴上匆忙逃出来的时候他也仔仔细细用最先的那块黄布包着用麻绳缠好。

  艺兴总觉得这块匾又老又旧也没有三庆班的名号,看不出什么名堂,背着也是累赘。可林玄均却总骂道:

  “鬼崽子,懂什么!这可是祖传之宝,无价可标!”
  
  师弟师妹们像拼了命一样地投入到这场保卫战中,只为了守护自己心里最后的尊严。一个戏子永远不容人践踏的领域。
  
  戏比天大。
  
  四个大字明晃晃的刻在牌匾上看着戏楼里的这场闹剧。

  以前权当自己全是为了那个人才学的京戏,却不知这十几年岁月流逝,这六方戏台也早已融到自己的骨血中,拆了戏台,便是在拆自己的血肉,砸了牌匾,便是斩了自己的命。
  
  张艺兴三两步飞奔向戏台,一个跃身猛地摘下牌匾抱在怀里。
  
  于是,又回到逃离北平的那个晚上,风嗖嗖的吹,自己抱着重重的牌匾在马车上颠簸着,根本睡不着,于是就偷偷撸了点黄布下来,看这匾上金灿灿的字,来回摸着,好像就真的懂了些这里面的深意。

  刀光利刃,来不及躲闪,艺兴缩着身子只为了护着那块匾,像护着最心爱的东西,除了鹿晗之外,最心爱的。

  “师哥!”

  尖叫声撕心裂肺,冰寒彻骨,喊的人毛骨悚然,即使在白天也叫人凭空打一个激灵。
  

  “怎么了晗儿?炉火烧的不够旺?”

  鹿晗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杯子,盘算着最后的资产负债表。

  “没有,就不知怎的,身子呼呼冒着冷风。”

  “许是穿得太少了,我再去给你拿件毛衫。”

  鹿晗看着账册。刚刚,又有一个丫鬟推辞说老家托人捎了口信,说父母病重要回去见最后一面,不得不请辞。
  怕受牵连,也是人之常情,鹿晗没做多问,算清了银钱交予她便让她走了。

  这几日又拉下脸来继续找了几户父亲的旧相识和自己在警校相识的富家校友,勉强借了些,再加上老夫人那边寄过来的积蓄,还差一点才能让停工的工厂恢复运营。鹿晗仔细看了所有的明细账和采购入库出库单,近几年来混乱不堪,填写粗糙,以南京的尤甚,以为天高皇帝远便放松了管理,再加上最近运输产业陷入军事纠纷,还能似以前的顺利才是有鬼了。

  哎。

  合上账册。鹿晗走到窗边,想着最后这一点资金从哪能筹到。

  书房的窗帘也是墨绿色天鹅绒的材质,如城东百货大楼楼下咖啡厅的一模一样。睹物思人,脑子里顿时便全是聂少辉跟自己说的话。

  “你这样试探过他,现下还同他这般好,竟不觉的羞愧么?”

  “哼,那不过是你设的陷阱,我为何羞愧,我真心待他,他也真心对我,我们更胜从前!”
“哦?真心待他?如若真心,岂能有所隐瞒?若不是鹿少爷当真动了试探的心思,只怕张艺兴也不会当台自刎吧?还是…………鹿少爷想让聂某代劳相告呢?”

  “你!警局并非聂司令管辖,司令何苦天天过来‘看’我,现下北方战事逼紧,不是应该支援兵力么,怎么却在我们身上下功夫,未免太过…………吃饱了撑的没事做!”

  “你不让我告诉也可以,只要你离他远远地,不再见他…………我听说,鹿氏集团最近也不好过吧?聂某自认交友广泛,筹得一点钱不是问题,怎么样,这样够公平的吧?”

  “这就是聂司令所谓的公平么?哼,在我看来不过是威胁吧?筹钱的事不用司令费心,鹿家祖上积德,自会渡过难关。”

  “哦?口气倒是不小,既然鹿少爷不肯合作,那也就别怪聂某要做些一直想做的事了!”
  “你…………”
  
  
  那姓聂的说话似是下了毒一般,每回回想起来,鹿晗都暗自担惊受怕一阵,竟真的听信了他的话不敢过多地和艺兴见面。其实,只不过是自己心虚吧。就这么一直等待着他所说的一直想做的事是什么,却也没什么动静,不免有些虚张声势之嫌。这几日为着家里的事忙的不可开交,现在总算有了点眉目,也许再努努力,最后一点款子也能凑齐了。那日戏散之后,家里的小厮过来通报父亲心疾复发,也未好好和艺兴道别,今日想来也该去看看。

  才开了书房的门,通报的下人就迎面撞上来。

  “怎么搞的,这么莽撞!”

  “是……是……是是是她………………”

  才爬上楼梯的小姑娘艳红的衣服上蒙了厚厚一层土,头发上也脏兮兮的,眼泪和灰尘混在一起白白花了张俏脸。

  “小凤仙?!怎么?出什么事了!竟弄成这样!”

  小姑娘跪在地上,隐隐看到棉衣上沾着点点血迹,鹿晗心上一颤顿觉后脑勺一沉险些往后仰去。


  
  “鹿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师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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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50:55 |只看该作者
“堂堂鹿家独子嫡孙好唱个戏像什么样子!”

  “哎,慧芳,中华戏曲博大精深,也算是国粹了,偶尔听听陶冶情操又何尝不可?”

  “对嘛对嘛,娘哦,爹都这么说了,你就答应嘛答应嘛,晗儿保证不耽误功课,好好考学,你就答应嘛答应嘛……”

  “………………”

  “哦,娘答应喽,爹,什么时候才能盖好,还有,叫什么名字好呢?”

  “你说叫什么好便叫什么!”

  “嗯…………那就叫……梨香园!”
  
  鹿晗站在父亲房门外,静静睡着的男人在这段时间里快速地苍老着,白发像野草一般地疯长出来,而母亲则守着他托着腮靠在床边打着盹,茶几上的水没了热气,桌上还孤零零地躺着两粒因为疲惫而忘记叫醒父亲、再放到他手心的药丸。看着这画面,脑海里却不自觉的回想起当初筹建梨香园时的对话。

  所有的质疑之词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呆立在门口的自己。

  不是刻意,是逼不得已,已经没有路了。

  所以没来得及告诉自己,即使自己做出任何反应,也还是要卖掉。

  鹿晗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鹿庆轩极力反对自己参与家族生意,却让他去军校,毕业后又谋了个安稳的差事在宜城安度年华。

  在小凤仙来之前觉得看到的那么点曙光现在完全黯淡了,又或许只是自己一时大意而生出的错觉。才松了口气,心又紧了起来。

  鹿晗沉了口气,转过头轻声对泪痕未干的小凤仙道:
  “我们先回去看他。”

  师哥和鹿少爷的始末小凤仙心里明白个透,也知道鹿家今时不同往日,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顾不上其他,但心里却觉着这鹿少爷和自己师哥相濡以沫地似成了共同体,一个不好过,另一个也不会快活,只当自己现在不告诉,以后他自己知道了,怕是要受更大的苦楚。虽说闻讯前来的吴少将在那斧子落下之前开枪射中了大汉的手臂,师哥幸免于难,却还是受惊过度,就此昏迷不醒了,出来前还浑身冒着冷汗。她总觉着,即使师弟师妹们一个个接连照顾着、吴少将请了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断,也都没有鹿少爷来的有效。

  小凤仙一路跟着鹿晗出了门,却仍见他迈着大步往城西的方向行去,不禁慢下脚步,左右顾盼。

  “怎么了小凤仙,怎么不走了?”鹿晗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停下来回头问道。家境“平淡”下来,好像也更敏感了,小凤仙未开口,只个眼神,鹿晗便心领神会,挠挠头,尴尬又生硬地笑了两声:

  “车子…………已经卖了呢…………”

  小凤仙觉得自己真像只蹲在干涸井底的蛙,只瞧得见自己上方变得灰黄的天空,挣扎着往上跳要求些水喝,而鹿晗就是那不断给井底舀着液体的善心人,以为他上头的天是澄澈碧蓝,却不知天本为一线,舀出的水不过是他自己的血和泪。

  她强忍着泪水,憋回到心里更加重了那咸苦,笑着道:
  “走路吧,走路更好,可是强身健体的良方呢!”
  


  “这戏园子要多少钱才能买下来?”吴亦凡拉过林玄均站到院子里,暗声问道。

  林玄均没看他,只在手上比划了个数字。

  “这只是最初定的价钱,若是要从王胖子手里要回来,怕是还要高上几倍。都怪我,怎的没早瞧出来这人的德行,一脸的铜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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