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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柠檬【灿勋/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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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09:00:06 |只看该作者
心里空落的那个洞又在扩大,带着流沙质的边缘,一点一点柔软地塌陷。世勋转头,有些冷淡地看沾染着几点雨渍的车窗,车窗外城市灰败的冬景,想着无论如何,这雨总归是会停的。
下午听了三节课,出了教室因时间还早,便打电话给黄子韬。
对方接到的一瞬便拔高了嗓门,“小少爷还记得有我这号人啊,我可早把你忘了。”
“那我真伤心。”说着简淡地笑一下。
“说真的,这么长时间失踪到哪儿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学校里没什么课,而且,有个朋友腿折了要我照顾。”世勋边往廊道尽头走着,边抬眼看看天,没有太阳却灰亮得刺眼,雨势渐弱,只剩了凌乱飘下来的一两点。
“女朋友吧,也有你照顾人的一天。”如是玩笑着嘲讽,突然又想起来似的问,“我说,你跟Park闹僵了?”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就游移着视线不说。
“前一段时间明明见你们挺好的,那天圣诞节,他打不通你电话,还非让我打。过后庆功宴也不去,慌里慌张地说要去找你。你这么大个人,还怕丢了不成。最近也是,看不到你人,他也总魂不守舍的,这两天还感冒进了医院……”巴拉拉说着,突然像有什么惊人发现似的到吸口气,“难道说,他终于冲破禁忌的障碍向你告白啦?然后你受了惊吓,就一直躲他?”
“被你给知道啦。”即便声音苦笑着回应,脸上却笑不出来。世勋握着电话低头,半晌又重抬起来,“不过,好像弄反了宾主。”
那边反应着消化了很长时间,世勋甚至能想象对方呆若木鸡的那副傻样,良久才听见他问,“真的假的?”
意识里想说假的,耍耍人家也好,黄子韬炸毛的样子很好玩。却说不出。脑中是柠檬男满是波光的大眼睛,温柔真诚的笑意。
“……那哥们就不说什么了。”冲击的余波未平,黄子韬的口气里却也显然没有歧视反感的意思,他像不知该说什么似的犹豫,过后又补充,“但我看着他还蛮喜欢你的。”
“不是不说了吗?”如是便笑。
“我这是在挺你!”然后立马恢复成了原先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是够阻碍重重的,别的都先不说,他月底走了,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走了?”世勋在走到连廊尽头,因雨不大便未撑伞,踏下台阶时未注意,脚踩到水滩里,冰冷地溅了一身。
“怎么,我以为你知道。”那边一时里有说漏了嘴的慌张,半晌又换成小心翼翼的语态解释,“那个,Park有法律系德国留学的名额,今年六月就通过考试了。但那时国内还有在修的学位,所以……”说着顿一顿,又做错事似的重复,“我以为他告诉你了。”
“……没事,现在知道也一样。”无论如何也装不了若无其事,世勋眼睛刺痛着抑制不住声音的发抖,“我还有事先挂了,有空再打给你。”
“哎——”
世勋不等对方再开口便按了电话,一时片刻的停顿,像忍不住发泄似的把手机摔到地上,啪地一声,周围有路过的女孩,怯怯地向他望一眼。世勋皱着眉呼吸粗重。半晌雨伞也一并扔了。真该死,他现在,好想打人。

彻底的,被愚弄的愤怒,世勋一辈子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过。头好疼。是不同于当初听白贤哥,又或者人群里两个女孩说话时的那种难过。世勋此刻甚至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女朋友也好,缪斯也好,德国留学的事情也好,他曾今向他提过那么多问题,最终得到的答案却仍旧是一无所知。
明明是喜欢着的人,却永远只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的事情。
……“我是你的。”
他从未对自己说起过Alice,却把他们的事告诉她。他说知道了,要自己早点回来,便一整个星期不再联系自己。他要走,如果黄子韬不说,自己大概只能傻愣愣地看他突然人间蒸发。
他喜欢着自己?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样相信的,为什么突然又忘了?
傍晚雨势很小,扔了伞怒气冲冲地在城市里乱撞的世勋,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打湿。他不觉得冷,只感到难以抑遏的愤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得难受。没有出口,从许久前便开始滋长的黑色情绪。没有出口,在心脏被掏出一个大洞后濒临崩溃的边缘。
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世勋满怀着一定要向对方质问清楚的愤恨,回了许久未去的公寓。他这么一头热地撞过去,用力敲门,表现得像那种,自己曾今最不明白的无理智者。黑色的情绪沿着指缝,沿着身体各处溢出。不过是爱情上的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或者是理所当然,对方并不在家。
突然就泄了气,世勋看那关着的门,往后退一两步。自己在这里也见不到他。摸摸口袋,发现自己也没带钥匙,突然感到万分委屈。
一直捏得很紧的手指松开来,他有些没气力。这么就坐到门边上,呆呆看着渐黑下来的天,和重又大起来的雨。声控灯忽明忽灭,感觉和那天好像。
不对,世勋不记得那时候又这种难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缠按那个贴着创可贴的伤口,片刻里,像有点明白鹿晗哥和金钟仁脸上时常会流露的那种疲倦了。
世勋在门口坐了很久,手和脚都冻得毫无知觉。他想一些事情,也无法理清,只是,带着雨水浇灌的潮凉,简直像被那个黑色大洞吞没了似的,满满的消极和无望。
楼梯口响起很大的咳嗽声,伴随着脚步,远远地,一点点接近。咳嗽一直没停,听起来很让人糟心。世勋回头便见柠檬男出现在走廊口,穿着厚厚的大衣缩着身体,手放在嘴边不断咳嗽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他走了几步才看见世勋,一时里便愣住,也忘了继续向前,就那样睁着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
他脸色很不好,唇色发白,比世勋印象里的模样憔悴了太多。
“你……”他开口又被猛烈的一阵咳挡住,眉头皱得很紧,看起来很不舒服,过后才弯了嘴角,露一个倦态的笑容,“你回来了。”
他那样温柔,像一切都未发生变化而世勋也从未离开这一个星期那样。
世勋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因生病而比显得比往日更加明亮。摔手机时的那种愤然在一触及到他的脸时就全然消失了,如今只剩了自己果然是喜欢着对方的一点确信和对这种温柔无计可施的疲倦。
“干嘛又坐在这里,钥匙忘带了?”伸手要拉世勋起来,世勋看着他的脸良久,才把手伸出去握住他的。宽大粗糙的触感,手心带着些发烧症状的潮热。
“灿烈哥,过去一个星期,你为什么没打电话联系我?”握着手不使力,一个时段里就这么僵持着。
世勋观察着他的反应,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愣一下,“Alice回来说,你看上去很不开心。”继而又转移话题,“在朋友家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世勋依旧盯着他,然后任由他拉自己起来。他转身去开门,世勋在他身后看着,背躬微弯着咳嗽的样子让人心疼。世勋拇指用了最大的力度按那伤口,一瞬疼得刺出眼泪,混合着柠檬香气的咸腥,又在口腔漫溢开来。
“灿烈哥,我们是在交往没错吧?”
世勋如是问,他便回头看他,半张了嘴,大眼睛里满满的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应答。
“那我们分手吧。”
雨的声音很大,很吵。心被揪着,伤口很疼,又冷。世勋止不住全身的寒战,微微发抖。他想起来自己向他告白的事,自己牵他手的事,自己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忍不住吻他的事。希望迟迟不来,但他总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的脸色变了两三次,看不出情绪。在雨水潮湿的静默里,很长时间只维持了拿钥匙的动作,偏过头咳了又咳。然后手摸一把脸,闭着眼像很累似的点一点头,“好。”
看吧。只要是自己希望的,期待的,提出要求的事,他都会尽力满足自己。世勋向他告白,他便答应交往。想让他喜欢上自己,他便告诉自己“我是你的”,现在,世勋跟他说分手,自然他也不会拒绝。从头到尾都不过只是世勋一个人,在向他予取予求罢了。
“知道灿烈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可笑的Chen在说那番话的时候,世勋还没有喜欢上他,还在无限倾慕着他得体周到的温柔。
“……这么大雨不要走了,你没带手机吧,我打个电话让房东把钥匙送上来。”他的声音因感冒愈发粗沉,要进去前又想到似的开口,“待会儿换了衣服再睡,容易感冒。”
世勋一直呆在原地,只那么站着。他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对自己关上。手指无知觉地把伤口扣到流血,也没觉得疼。又或者是被更巨大的疼痛包围住了。
这个像要噬人的黑夜里,一些原本纠结在意的事情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了,另一些事情却变得万分珍重,明显。
世勋咬着唇,在左右顾望着低了头,一时里想笑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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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09:00:24 |只看该作者
二十二
所以说,从什么时候变成非此不可的?
世勋睡觉的时候被很大力的敲门声吵醒,抬了抬脑袋,又习惯性缩回去赖床。那边也不像要放弃似的,于是不甘心地离开被窝。起身时知觉渐渐恢复,昨天被自己用力揉抠的伤口尚未结痂,止血后豁开的周围红肿了大片,疼得厉害。
世勋愣愣盯着那伤口看一会儿,才去开门。
外面是穿羽绒服的金钟仁,一见世勋便脸色难看地问他,“手机呢?”
“手机?”眉头还因外面的强光翳着,原来雨已经停了,但天并没有放晴,蒙蒙昧昧地亮着灰霾。世勋眼睛在楼下未干的地面上停一会儿,才想起对方问的事,便把眉头皱得更紧些挠头,有气无力地说摔了。
“摔了?”重复一遍,冷笑着点点头,继而像按捺已久似的爆发出来,“你还真是少爷!昨晚也没吭声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你哥早上打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要我过来看看。我这么个瘸腿的,也不指望人照顾我了,还要管你的死活!”很显然地,他在发脾气,世勋认识金钟仁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他怎么了?世勋想起昨天自己的愤怒和柠檬男疲倦的点头,一种很酸很酸的感觉猛地扎进心里,转眼看隔壁依旧关着的门,四五秒才转回来。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温淡的笑容挂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使他看起来虚弱又清冷。如是便换作是金钟仁愣住,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世勋几秒,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不同寻常的什么,但未能如愿。终究只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他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一样,却又像变了个人。与维持了一个多星期的情绪低落不同,与更以往前固执任性的印象也不一样。他的笑容里,有什么原本存在的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有什么新的东西生长出来。这种变化带来的外部印象如此明显,但究其本源,却并不突兀,若当真要述诸言言语,便像是,距离金钟仁上次见他,并不只过了一天,而是过了两三年那样。
吴世勋收敛了笑容看食指上的伤痕,想着是不是得去医院缝针,才能好得更快一些。往下他住回了原来的地方,虽然隔三岔五还是会去鹿晗的公寓。没课的时候依旧和黄子韬一起呆,也去车库看过一两次乐队的表演。买了新的手机,找回原来的备份号码,把自己的新号码群发给包括柠檬男在内的所有联系人。不再执拗于做饭的事,提着外卖袋子边玩手机边在路上走的时间更多,脸上一如既往是淡漠懒散的表情。然后在某天,突然去把头发漂成了白色。
这让外表原本惊艳的小少爷在人群里变得更加醒目。黄子韬因此哇哇大叫着举了手机要给世勋拍照,世勋懒懒笑着用手去挡,自然也少不得玩笑似的贫嘴恶舌。
一些事情被潜藏在不断重复的日常表象下后,学期末的时间过得很静。虽然不再下雨,天气却也一直不是很好。世勋刚把头发染白的那周,有鼓起勇气向他告白的女孩。在昏暗透光的走廊里,他认真地看着对方紧张不顺地把话说完,然后不无真诚地向她说了抱歉。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因这句话愣住,继而眼底缓缓地腾起了水汽。便如近来,呵一口热气就变得蒙昧不明的玻璃。天气更冷一些,南方的寒意深入骨髓。但是,接下来一定不会变得更冷了。
周末去看金钟仁,他也被世勋的这一头白发吓了一跳。视线来回扫量,半晌笑起来开口,“你这是许了什么愿啊?”
世勋半笑不笑地点头,也不否认。
金钟仁又开始跳舞了,虽然腿伤未好,但他说基本功不能松懈,又说这么呆着,早就懒得骨头痒了。于是世勋便坐在桌边,看他一身黑色T恤,克制着力度在空荡荡的公寓大厅里展开手臂。蓝色和透明色的水晶,规则垂坠着,每一颗都剔透晶莹,阴天里却不闪亮,而只笼淡着略微陈旧的,迷幻的光。黑色海军椅是冷冰冰的金属,略带了点强势镇压的意味,端放在灯的下面。播放器里是很久以前他们一起看过某场舞剧的音乐,管风琴,凄惶的女音。金钟仁伴着音乐的起伏跳舞,世勋从他的动作里看不出他受过伤,但其中表达的徒劳和寻求却溢于言表。黑皮肤,黑发遮颜,看不清表情。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另一半吗?”世勋在对方坐下休息的间隙里,突然这样开口。
金钟仁喘着气,只想不明白似的瞥一眼世勋。音乐未曾完结,女高音幽暗的咏叹结束后,是贝多芬的奏鸣曲。
“是说《盛宴》,你觉得真的有那么个人吗?天生便是和你一对的人,你们除了彼此无法再选择或者爱上其它任何人。原本是被神斧劈开的一个整体,找到后便如磁石般相互粘连,简直,非此不可。”钢琴节奏戏剧性的起伏恍似发生在深夜海面上的一场滑行,音符流畅连贯,动机间渐渐密集,在那琴键之海上旋转成一场暴风。
金钟仁只看他,“你觉得有?”
世勋因这反问茫然了一会儿,继而又坚定地点一点头,“我觉得有。”
乐章里的风浪依旧持续。世勋在心里讶异,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初,不过是一个人遇到另一个而已,也并没有一见钟情的震颤,没有对望一眼便能心意相通的默契,甚至,连认识的时间也很短暂。彼此不够了解,又无多少沟通,某种程度上其实相当疏远。
这种的喜欢,难道不是一时神魂颠倒的狂热吗,一时的,因倾注了无限感情而变得尤唯重要的对方。但一个人总没有那么多的激情,总不会不顾龃龉,固执而长久地将这感情维持上一辈子。迟早会消退的,十年,五年,或者更短的时间,那个你此刻喜欢的,以为是整个世界的人,会重新变成广阔世界中的一员,除了一些回忆里的钻石铁锈,对你而言,不再有任何重要。
但在那个雨夜,世勋看朴灿烈闭着眼疲倦又无奈地点头,突然明白自己对他的喜欢并不只这样。也突然地发现,自己曾今万分介意,时时将其放在心上,将其当作与对方之间不解隔阂的事情,根本就毫无意义。比如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主动,比如对方有太多没告诉自己的事和他没能推开的小公主,又比如他不久将去德国……现实里琐碎又不尽人意的网总是罩得人无处可逃,越是挣扎在意缚得越紧的道理,怎么看都太像阻碍。若被无止境地困陷其中难以释怀,真正重要的东西便会被蒙蔽。
世勋抠破了伤口,一瞬里痉挛般的疼痛让他清醒,让他没时间理会柠檬男未挽回分手的现实性表象,而只在乎对方望自己的那一眼。那里面,流露了太多东西,自己若无能力理解的话,对方便实在太过可怜。
想清楚以后突然便释怀了。很奇妙的是世勋先前并未喜欢过任何人,往后也可能只将与朴灿烈的关系当作年轻时某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却意外地笃信了自己往后一定无法再像这样喜欢上一个人,也一定没办法,再找到一个像朴灿烈这样喜欢自己的人。
“……可问题在于,现实的障碍永远无法消失。”金钟仁听着世勋这一言半句从未对人说过的发现,忍不住歪着脑袋笑起来,“柏拉图只活在乌托邦里,事情总不如人所愿。不然,我也不至一个人凄惨地呆在这里,听你这些浪漫无稽的发现。”他或者想起了鹿晗哥的事情,一时片刻里瞥开视线沉默不语。半晌又松开咬着的下唇,“就说你的事情吧,你以为自己在心里这样觉悟过了,就万事大吉了,那个人就不出国了?”他没有挑衅的意思,虽然带脸上带了些因世勋的天真引起的笑意,却终究是实话实说。
“他不会走的。”
那边被世勋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愣一愣,继而笑意更深一些,“为什么?你不是跟他分手了吗,而且他又从不主动,就算他如你所说的那样心里有你……还是说,你要去把话说清楚,要求他留下来?”
“我不会去找他。”世勋说着抬眼看客厅里那盏水晶灯,“他要走也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去再向他提要求了,也不会妨碍他的选择。”
“……那要是他不知道你的心思,真走了呢?”
“他不会走的。”同样的话又重复一遍,世勋定定地看着金钟仁,白净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却意外的,固执又可爱。他果然还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小少爷没错,但又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
金钟仁一时里愣住,便只手撑着地愣愣地看他。奏鸣曲结束,接下来放的,是世勋发现鹿晗画稿里那一堆素描时听见的歌。清晰又节奏的鼓点,狂热又沉湎。
“……还有,前几天我把号码群发出去,收到了鹿晗哥回的短信。他号码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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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勋离开金钟仁家是下午四点,对方没回应他说的,关于鹿晗哥的事,某种却明显地动摇了。他果然还是喜欢他的吧。但那个时候,离别的时候,也不过讽笑着应对对方愤怒的拳头,任由对方满脸疲倦地转身不再不回头。
现实总不如期待中那样美好自由。世勋再天真也不会以为世界会按他脑中所想而转。那么,是什么让他如此确定地对金钟仁说出“他不会走”这样的话呢?连世勋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为什么不会走?不似玩笑却不当真的恋爱游戏已经结束了。即便得到过什么乐趣,也相应地,都疲倦地弄了一身伤。世勋想起他那天剧烈难忍的咳嗽,皱起的眉……他也可能因此怨恨自己的。也可能永远发现不了自己的真心,也可能,就算喜欢着也不愿再跟自己一起……总之,有一万种以上的假设来证明关于“他不会走”这个想法的不切实际。那些牵绊周身的线,思绪,现实,距离,想拨开需要连世勋自己也没能具备的太多勇气。况且,终究不过是爱情上的事,再遗憾难过,又有几个人真的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世勋低头看食指上开始结痂的伤口,拇指抚过时已经不再有两个星期前的那种疼痛。之所以这样确定着,他想,之所以这样确定,不过是自己拼命要让自己相信罢了。
人真的很矛盾吧,也很自私,浅薄。在理智与情感间,一方面自以为释怀信任了的,另一方面却终究不得不为现实千变万化的琐碎细节左右情绪。
情绪依旧在不断平息激动后暗自疯长,恐惧、不安、焦躁、厌烦,想象力能构筑的那一万种可能,随便一种都能让他离开自己。而世勋却只用力握着直感里最不可能的那一种,不愿放弃。
“若是他真的走了呢?”
血液里蔓延开剧烈的疼痛。若是他真的走了,世勋会怎么样?会后悔吗?会不相信,会生气,会失望,会难过得要死。然后呢,会追出去,不管到哪里都要找他,还是继续徒劳无功的等待。又或者时间足够长久后,对方终于不再自己的意识中独行,而退回熙熙攘攘的千万人潮……世勋不知道,也不大愿意去想这个。
在公交车站等着,接近放班的点,车辆人群来往得有些拥挤。对面酒红色的那张巨大广告已经被撤走了,徒留了一个钢铁的支架,空空荡荡的,圈围出城市平淡无奇的一景。很快就会有新的广告被安放上去吧,很快春天会来,到那个时候,天气就会变暖和了。边想事情边等,公车却一直没来。世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反正时间还早,便决定走路回去。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世勋表情茫然地挤在傍晚城市的人潮里,却还是觉得空荡寂寞,又想这种寂寞,伴随着某个时间的接近,大概会变成常态吧,会很长久很长久地延续下来。
路过料理店的时候,买了一份天妇罗当晚餐,走着的时候就想这种东西带回家便凉透了,又想热过的话,味道会变得很怪。于是略有些不爽地瘪了嘴。
到家附近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比平常的时间晚了许多。世勋收到黄子韬发来的笑话短信,埋头看着嗤之以鼻了一会儿。正打算回便听见远远地有一两声咳嗽,下意识抬头,然后就这么愣住。
柠檬男穿着长款大衣,背着琴迎面过来。他两只手插在兜里走得很慢,低着眼睛像在想事情,也未注意到五六米外的世勋。
世勋握着手机,一时里只看他。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即便彼此曾今靠近得没有任何距离,即便他就住隔壁,即便在尚未相熟的很久以前,他们总在各种地方擦身。此刻里的相遇却变得久违又陌生。世勋过分的思念把这个此刻还近在咫尺的人一下便推到了渺无音讯的世界尽头。他想起上周,自己差点咬了舌头答应黄子韬去地下车库的事,那时看到他正挂着吉他,盘坐在沙发上和白贤说笑,他一如既往的开朗漂亮,笑容里却少了往日灿烂的神采,变得愈发安静温柔。那是世勋在说分手后两个人第一次的见面,他抬起眼,看到世勋,然后笑容就那样地僵在了脸上,很长时间里茫然地出神,世勋当时想自己脸上也一定是那样的表情,直到黄子韬示意性地推他胳膊,让他不要发愣。
现下里世勋也是这样愣着,他看对方无觉地一点点靠近自己,全身自脊椎,沿着血脉蔓延了一种深重的麻然,无法动弹。
“……灿烈。”略去了敬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喉咙里发出声音,比起打招呼或者更像自语。
他在距离世勋两米处抬头,大眼睛清澈得像月光倒映在幽深的井底。他半张着嘴,像有些不明状况,那样子太熟悉又陌生,太陌生又熟悉。
一时里只是静默,他背着贝斯,他抓着手机。是第一次初见时的样子,一辆车开过去了,灯光扫过他光洁的脸,又一辆车开过去。
手指上的小伤又开始疼,很奇怪那疼痛延续到心脏。世勋一刻也没移开过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的脸。消融在夜色中的轮廓,略高于自己的个子,好看的眉眼。好好记住他的样子,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了。
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
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就这么对面站着,两米远的距离里,望着彼此的眼睛。直到身体变成雕像,藤蔓自脚往上缠绕,直到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洪水湮没了整个星球,而他们依旧呆在这令人窒息的,冰冷黑暗的水底……
“……头发?”在世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柠檬男终于开口。他依旧呆愣着表情,大眼睛盯着世勋的头发。
“染成白的了,”世勋无措地挠一挠后脑,“这样比较明显。”
他点一点头,继而补充说挺合适的,“挺合适的,很看好。”唇角弯起来一点,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像笑。一时里又是沉默,柠檬男偏头咳嗽起来。
“感冒没好?”
“好得差不多了,咳,就是还有点咳嗽,已经没事了。”
“……我听黄子韬说你要去德国?”
他又望了世勋好久,然后点头,“嗯,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没话说了,就这么任着沉默,还有心跳,呼吸,眼神。距离实在太远,明明对方的眼里,就倒映着自己。世勋想自己最好现在冲过去抱住他,抱紧他,紧到连骨头都揉在一起,就像那个圣诞夜的晚上他抱自己那样。向他道歉吧,不断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对不起我故意要伤害你,也不是真的想跟你分手,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所以那样不安,只是太喜欢你而不知如何表达……
但结果只是,更长久的沉默后,两个人就那么四平八稳地道别,如同大街上所有漠然无关的彼此,点头招呼,擦肩而过。
现实与理想间的距离有多远,想说的话总也无法说出口。世勋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只是考虑着自己现实性的胆怯,不再愿向他提出要求的顾忌,突然觉得自己的确信太过渺茫。他不会走的。“对我来说,哥你的想法很重要。”手插着兜,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说过的话,有点要笑,夜里的风又大又冷,一瞬便吹红了眼睛。
努力维持的日常终于还是崩塌了,在柠檬男走前的两天。世勋回绝了黄子韬关于参加送行聚会的提议,两天里如常地作息,却无意识里咬着食指,又把缝线的伤口咬出了血。
“嗯,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他要走了。
世勋夜里躺在客厅,精神紧张难以入眠。窗帘暗银色的光。他能听见外面走廊的声音,白贤扶着喝醉酒的柠檬男回家,低沉熟悉的声音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门啪地一声关上,过后又打开,再关上。他不会离开自己的。但是他要走了。
世勋到凌晨才入睡,醒来是上午七点半。他在最后一刻又反悔了。也来不及洗漱,胡乱抓了件外套,套上鞋子便狂奔出门。七点四十五分,坐上出租车,喘着粗气打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拼命要司机加快速度,又试着打电话给黄子韬,那边被世勋的语无伦次吓了一跳,说送机刚出来,但可以回去帮世勋找。七点五十三分到达机场,司机猛刹车把世勋撞了个踉跄。心脏剧烈跳动着往大厅跑去。周围人群来往。七点五十八分,世勋茫然地在航班登机口附近寻找。八点零五分,世勋两脚酸软,无力地蹲在大厅,将头埋在膝间。八点十五分,接了黄子韬打的电话,说抱歉没找到人。世勋的呼吸依旧未平复,这么喘着,良久说没关系,反正又不是联系不到了。
往下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头发蓬乱,居家T恤外敞着大衣,并不是能出门的打扮,鞋子趿拉着,鞋带也没系好。在机场买了份早餐给自己,边吃着出去,浅蓝的天空有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世勋仰头,因突如其来的清淡日光眯起眼睛。
他果然还是走了。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放飞了,抓不住。
所以,是自己的笃信没有道理。
接着便放慢了步调,世勋一手插兜,边吃早餐边再树荫下看公交车的行进路线,等车,然后不紧不慢地上车回家,奔跑的热度消散后,如是的穿着有点冷。世勋在步行不久又收到金钟仁的短信,说他寒假要带伤腿去作一趟西欧旅行,问世勋要不要一起。
世勋这么看着,眼睛就湿了。
“要去。”或者“不要去。”删删改改的拼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回复。世勋把手机放回兜里,抬头便见有个拖着行李的人站在自家公寓外面,他的个子很高,很瘦,半长的黑发里露出尖尖的耳朵,侧脸柔润,漆黑的大眼睛定定望着二楼那个红色阳台。他的身上披着冬日冰冷的日光,茫然又钝重,带了某种世勋熟悉水果的酸性气息。
注意到脚步声回头,一时里仍是惊觉和呆愣。
“……没赶上飞机?”世勋心跳得厉害,像要爆炸似的情绪全压在胸口难以呼吸。
“赶上了。”他咬着下唇低一会儿头,半晌便像完全释然了似的抬头,咧开一个温柔的笑意,“但是没等到你来找我,所以后悔了。”他把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修长的无名指上套着一环笼淡的银色。
世勋呵着热气,鼻子被冻得通红。眼睛也跟着红起来,一时咬着嘴唇无措的隐忍,便忍不住笑着呛出了眼泪。我就知道你也离不开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还是留着说给金钟仁听吧。小少爷抬手抹掉眼泪,现在还是先给最最亲爱的柠檬男一个大到要勒死人的拥抱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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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公园
Step1
朴灿烈在国际机场的大厅坐着,行李堆在身边,周围是喧喧嚷嚷的人群,双语女音冷冰冰地播报着飞机时刻表。刚把来送机的一帮亲友打发走,现下里才发觉自己头疼。昨晚喝得太醉了,早上又起得太早。灿烈掏出手机看一看时间,七点三十二分,离登机的时间近了,长手指按住锁屏键准备关机,片刻里却又松开,再按住,再松开,如是无意识地反复了几次,才彻底关上。低头,精疲力竭似的吐一口长气。手机塞回兜里,顺便触及到口袋深处冰冷的什么,于是用手指捻着掏出来。
浅银色的金属环,简约实在却也不乏精致美感。环内边角工整的刻字,在机场并不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S-E-H-U-N。”如是便像受了什么牵引似的猛然抬头,往偌大空旷的机场四处张望。行人,行人还有行人,麻木的,微笑的,安静的表情。哪里也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意识里突然出现黑暗的街道,那个人低了脑袋,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发,他说染成白色更好辨认。心脏隔膜猛然收紧的感觉,然后是更长久的松懈,心脏,像忘记跳动了那样。灿烈低回头,用力捏紧了戒指直至嵌入掌心,就像近来时常做的那样。然后良久的,露一个怎么看都太过苦涩的笑容。
又上当了。
他以前,明明没那么笨的。

Step2
认识吴世勋以前,准确地说,是被吴世勋喜欢上以前,灿烈喜欢的东西很多,喜欢的人也很多。他乐观聪明,不管是吉他贝斯,还是检察官证书,想学想要的东西总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细心周到,习惯性对人温柔的处事方式对他来说并不需要花费多少辛苦。这不是说他敷衍或是不真诚,而是天性如此,他喜欢并擅长照顾人,也喜欢看别人开心。
Chen在和灿烈结交没多久后,便为他全然舍己为人的绅士风度感到不可思议,并断言朴灿烈你这样博爱绝对会早死的。灿烈咬着唇笑出牙齿,但没反驳什么。
是不是博爱他不知道,只是喜欢的人事比别人喜欢的要多一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早死,只是那些事情对他而言真的没有太过为难。他从小便不大计较生活琐碎上的得失,自然也不会考虑某些程度上的付出对自己是否公平。很多时候他只要别人开心便好,别人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Alice叫灿烈Park,说他像个公园,“有很漂亮很吸引人的风景,很能安慰人,不管是谁来玩,你都全力招待,尽量让他们开心。”
“然后呢?”
“然后公园就只是公园,任你怎么开心,怎么赖着不想走都没办法。总是得回家的。”
灿烈知道Alice话里的意思,他不属于任何人。虽然他喜欢那么多人事不至显得寂寞,却从没有十分期渴的什么。某种程度上,又或者因为喜欢的人事那样多,而显得对什么都不是十分喜欢了。
一直到吴世勋出现,他也经过公园,被吸引着走进去,在里面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地肆意游玩。玩够了便霸道地用带自己名字的锁锁上公园大门,然后转身离开。
这下,再也没人能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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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09:03:24 |只看该作者
Step3
灿烈记得和吴世勋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天气潮凉干爽,有专属于秋日的明净阳光。他因与学校导师讨论某个课题误了去PUB演出的时间,于是卞白贤打电话来骂骂咧咧,“朴灿烈我们可等一个世纪了。”
“好了好了,我马上到。”原本便是跑着回家的,拿了贝斯又跑着出来。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路无人,晚风消了夏日的暑热变得清凉。灿烈急急忙忙,又想起来白贤说的“一个世纪”,哪里来的这么久时间,但对方彼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鼓着嘴生气,如是便忍不住笑,然后没注意在转角的时候撞到了人。
是并不比自己矮多少的身高,带着微潮的,类似奶香的气息。往后跌了一个踉跄,手机掉在地上啪的一声。
“Sorry,你没事吧?”
吴世勋就那样捂着鼻子皱了眉瞪着自己,夜色里能看清,乖顺整齐的头发,白净冷峻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是眼白占了大半,看似冷淡毫无情绪,却又带着某种你不得不在意的……
灿烈一直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用来形容那淡漠背后包含的东西。不管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在尚还陌生却不断偶遇对上视线的时候,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不大相熟,他却总无顾忌地观察自己的时候,在他发烧得厉害,却又满脸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不喜欢他的时候,在下雪的清晨质问自己是否真的忘了醉酒的事情,在发脾气甩门出去前,毫无障碍的表述“对我来说,哥你的想法很重要”的时候。在学校后面的林荫道,等自己回应告白的时候,在星期天的游乐场说“如果遇上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状况,就会放弃”的时候,在挂号室里他要求自己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在圣诞夜里喝醉了酒,说把礼物丢进河里的时候,抓着自己的手,要自己成为他的东西的时候,甚至是在许久未见的雨夜里,他说那我们分手的时候。
在无数个他看向自己的瞬间,那双冷淡的眼睛总是——
总是以一种毫不动摇的霸道认真侵略逼迫着灿烈,逼得他一次次不顾底线地动摇后退,失去原有的冷静从容,最后只能丢盔弃甲放弃抵抗。

Step4
朴灿烈起初从没想过吴世勋会喜欢自己,字面上的意思。他就住自己隔壁,是黄子韬鹿晗的朋友,彼此交集颇多,却无论如何都亲近不了。很擅长和人打成一片的灿烈,在碰到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和那张无表情的脸时,便会下意识慌张,像是有什么该做的事没做,又像做错了什么。意外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并不是十分强烈的感知,但他那时总以为吴世勋这是讨厌他,即便往常,待人接物他总读心有数。
所以转机是吴世勋的生病。那个黎明,吴世勋穿着睡衣唇色发白地靠在门边的可怜样子,让灿烈突然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的遥远不近人情。往下小孩子般的发脾气也好,病重时让人无比着急的急救也好,深夜里还插着输液管,便忍不住哭泣的样子也好……灿烈那时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别扭的小孩,也因此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地喜欢上他。
他喜欢他的脸,高高瘦瘦,禁欲帅气的样子,却也纤弱娇嫩,像实验室里根茎清澈的培养植物,带着一身温淡的奶香。总皱眉,翻着白眼鼓着嘴,露出十分孩子气的表情。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长长的睫毛,眼睛弯成细月的形状,像那种秀气的女孩子,却会乱high。喜欢他总是懒懒地赖着,粗心又不知如何照顾自己,还有他饿死鬼似的暴风进餐,每每噎了满嘴的食物,还嘟囔着好吃好吃,让灿烈很有成就感。总之一句话,他很可爱。
但那种喜欢是,合乎常理的。跟喜欢Alice,喜欢卞白贤他们没有多大差别,他照顾他,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弟弟,却又或者更多些对谁也未曾有的小心翼翼,不知道是因吴世勋天性喜怒无常使然的,还是灿烈依旧拿他那双眼睛无法,仿佛只要他不开心,或是没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乐趣,便是灿烈莫大的责任失职。
灿烈到那时才有点自信吴世勋不讨厌自己,甚至喜欢依赖着自己,如是的想法让自视为兄长的灿烈多少有些满足感。直到他20岁生日那晚,醉酒时迷迷糊糊地被微凉的唇齿接触和一点乳潮的香气唤醒,睁开眼看到吴世勋近在咫尺的脸完全地反应无能。
反应无能或者是灿烈对待吴世勋的常态。他那时醉得全身瘫软没有力气,却唯独大脑突然清醒。他被吓到了,然后看眼前的吴世勋被吓得更厉害,慌慌张张说了点什么便起身离开,走时还撞了腿。
灿烈看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有点想笑,啪地被关上的门。然后是空荡荡的客厅,小桌上一杯热牛奶。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唇,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心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这可真糟。
这可真糟,世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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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09:03:40 |只看该作者
Step5
也不是没试着做过抵抗,灿烈想。
在最初的讶异和惊慌消融后,很容易发现吴世勋看自己时的异样。他重又变得冷漠的脸,欲言又止的神色,在自己身上索求什么而不得的眼睛,以及无缘由的愤怒,咄咄逼人的沉默。
他是个别扭又固执的人,在某些事情的表达上,却强硬又直接。这点与灿烈恰好相反,灿烈虽然冷静大胆,但又因细心周到的缘故,对待事情总习惯性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结论是吴世勋大概喜欢自己,另一种定义上的。
其实灿烈有Gay圈里的朋友,以往也并不是没有被同性表白过。当时惊讶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继而是磕磕绊绊略显为难的拒绝,也拍拍对方肩膀让他别想太多,不介意的话,还是做回朋友。
就是说,不排斥的意思,但也没有接受的可能。灿烈之前一直是异性恋来着,亲吻拥抱的对象,也自然地都是柔软可爱的女孩子们。其实他交往过的女孩还算蛮多,初中高中时便不乏告白的,灿烈那时有些来者不拒,然后总在女方或吵或闹或失望中自然消解关系。时间久了,把自己也弄得很烦。也渐渐发现,自己这点程度的喜欢,与对方期待,或者说付出的感情并不对等。他也从不刻意勉强自己要时时把谁放在心上,就真诚的角度而言,如是草率的答应终究对女方有失公允。想明白后,便成了习惯性拒绝。
“抱歉,我想我们并不合适。”其实或者该说,抱歉,我虽然也喜欢你,但没办法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和Alice的关系倒是一直维系着,主要是比起别人,他更喜欢她一点。而她也并非全然需要灿烈,诚如她自己所言的,只把灿烈当成是可以得到慰藉的公园。
所以就这些层面上说,即便是为了对方好,对吴世勋的喜欢,无论如何总都该拒绝的才是。灿烈却一直觉得苦恼,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苦恼什么。他记得吴世勋的愣神和沉默,突然的惊觉还有对自己想要恢复日常的抗拒。他用那凉凉的,薄荷软糖似的声音告诉自己,“哥你的想法很重要。”然后愤怒地摔门而去。
他总记得他那句话,从来没人对灿烈说过这样的话,所有人,包括灿烈自己在内,都在习惯他的宠护温柔以后把这些看作理所应当。虽然过后发现那是对方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却还是和印象里吴世勋诸多不切实际却总能轻易打动自己的话语一起,堆放在心脏某个五光十色的珍宝盒里,并随着时间的往前推移,变得愈加珍贵重要。
总之,灿烈有些无法想象,拒绝他的过程和后果,即便他是男孩,而自己对他又从未有哪方面的喜欢。灿烈这个人,再怎么老好人也总归是在不为难自己的范围内的,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一贯清楚的很。但吴世勋,却让他很为难。那种为难是,意识里明知不可为的,真心却总拖拉着自己,无法干脆利落地决定。
他担心自己即便答应,最后也无法让对方如愿。却更害怕自己拒绝这件事,会使吴世勋对自己感到无限失望。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该按照我的期待去做。”然后他那双眼睛,总像这样毫不退让地要求着灿烈。而灿烈,仿佛天生对此束手无策。

Step6
灿烈从没有很认真(?)或者该说程度很深地喜欢上过一个人。他以前和女朋友交往,总能准确洞察到对方想让自己做却没能开口的事情。自然浪漫惊喜颇多。但久而久之,女孩便会发现灿烈其实对谁都一样,并非只独有发现自己愿望的温柔。如是便总惶恐不安,沮丧吵闹,厉害点的,还要求灿烈发誓,以后不准对别人温柔,不再对人笑。
灿烈很无奈,他不笨,却也终究不擅长敷衍人,到底为此焦头烂额了,最后叹口气告诉她们,自己总不能变成只属于一个人的东西。说白了,并不是非此不可的,虽然付出的也是真心,但恋爱在他自由明朗的生活中占有的比重并不多,他不大可能会为任何人改变。
却也有着了魔的时候。他那时站在自家门外,在昏暗的声控灯下,看吴世勋青白墨黑的眼睛,听见他略微颤抖却十分固执的声音,说你成为我的东西吧。那一刻里,感受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掺杂着意欲和麻痹的难忍,像潜藏在幽深海底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虽是悄无声息的,却同样有炽烈的岩流和蒸腾的烟灰,缓缓在海水深处引起的震颤使心跳与呼吸的频率都为之更改。灿烈有些难以控制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对方的心。那时的想法,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他需要的,他想要的,灿烈都愿意给。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吴世勋的喜欢,渐渐超过了灿烈对生活中其它一切人事的情感,变成滚烫的热爱,满得甚至要溢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在收到那条告白短信时的犹豫和惶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也记得在吞吞吐吐地说出“试试看和我交往”后的释然,总归是做了心里更愿意做的事,灿烈当时松一口气,看着吴世勋全然懵住的表情,觉得他比以往又可爱了一点。他终究无力拒绝,却也没骗人说喜欢。灿烈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只在心里不断拜托自己一定要喜欢上吴世勋,一定别让他失望难过。
一个人真的会在没有任何干扰压迫的前提下,不遗余力地要求自己喜欢上另一个原本不喜欢的人?既然不喜欢,比起自己的感受又何必更在乎对方是否失望难过?奇怪的说法,首尾相接的矛盾圆环。
但灿烈,在放任自己所有的喜欢情绪,肆无忌惮地包围吴世勋后,遗憾地根本没有受到任何负面阻碍。起初,他把他当作女孩子一样对待,一切进行得理所当然。看起来反倒是灿烈自己,无知觉中陷入了,对吴世勋来说,可能有点像角色扮演的交往游戏。
他慌忙地捂住灿烈想说交往的嘴,弯了眉眼笑着对鹿晗说,哥太有想象力了,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灿烈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茫然。
他想自己在那时候便有些难以自拔了。又或者是在隔天,吴世勋举枪一个个射爆虚浮的彩色气球的时候。忍着笑,或者是浪漫到有点肉麻的说法。灿烈觉得那每一枪,都是打在了自己的心上。啪-啪-啪,干脆利落的动作,帅气执着的眼神。他不断开枪,灿烈握着手紧张地盯着看,仿佛是被箍紧的心脏里,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跟着爆破。那感觉,刺激又过瘾。他屏息期待吴世勋能够成功,仿佛成功了,便能确定什么似的。灿烈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总之——如是对应,就有那样的喜悦。该说是多少有些少女心的想法。而相反地,吴世勋是百分之百的大男人。他用冷淡却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看向灿烈,告诉灿烈他只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执着。然后隔着大熊玩偶抓住灿烈的手,用力握紧。
日光暖暖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灿烈这才意识到喜欢着自己并与自己交往的,虽然也柔软可爱,却并不是什么女孩子。而是和自己一样,又或者该说比自己更为强势,也更有占有欲的男人。所以自己,原来是有些受虐倾向的?奇怪以前都没有发现过。如是便笑起来,反手回握住他的手,牢牢扣紧。同时开始想,自己对吴世勋的喜欢,可能已经比原来能给出的最高程度,多出了一点。

Step7
和吴世勋交往的那个月份里,时间似乎比以往要慢,又或者要快。灿烈依旧持续着开朗周到的方式生活,学业、亲友、打工、乐队。却又有太大不同。
打比方说就好像是,木片箍桶(?)。原本,各块均齐的情况下,有一块木片显然要低,缺口。水将桶装满,却永远只到那木片的边缘为止。有没有这种时候,明明对自己的生活有幸福的认知,明明本该没有任何可不满的地方,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吴世勋于灿烈而言,便是足以弥补住那个缺口,甚至远远高出其它的那块木片。他冰冷的气场,温淡的体香,认真的表情,清稚的话语,一切的一切,他那样轻而易举地便成了灿烈的可亲和可爱,因为他的存在,灿烈的木桶很容易地完满,甚至满到溢出水来。
灿烈有时候会想,自己那么多的“从未”被打破,而喜欢上甚至连性别都是一样的吴世勋,其中是有什么类似于缘分命定一类的东西的吗?他原本不相信,或者说不大考虑这个。原本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堆又一堆灿烂珍奇的宝物,想要什么放弃什么,全凭自己决定。
与吴世勋的关系,却像被什么本能牵引着,不得不要他似的。
“就是说,命中注定,没有这一类的东西吗?”灿烈在彩排《Yellow》,准备给吴世勋惊喜时,曾今这样试着问过卞白贤,当然隐去了对象,因为吴世勋不喜欢别人知道交往的“秘密”。
“有的吧。”白贤注意力在架子鼓上,也没太理他,“但是一般人很难碰到就是,大家都只凑合着讨厌喜欢。一时半刻里或者陷在感情里难以脱身,但到底,也不是非得要某个人不可的,是吧,D.O.?”
D.O.正在话筒旁发呆,突然被问睁着大眼睛有些吓,但奇怪的是他知道在说什么,“哦。多半都是这样,但那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也不是没有。”
“那得是碰上了巫山,比如朴灿烈的那个小殿下,”白贤说着又来气,“上周我还碰上她跟个高富帅一起逛街。我说你干嘛非得在一棵藤上吊死,她不喜欢你找别人呗。这么个身长185cm的大好青年弄得跟没人要的弃妇似的。”
“‘一棵树’,一棵树上吊死。”如是纠正着又笑起来。对Alice的事白贤误会了很久,灿烈也不是没解释过。但按照他的说法,“确实喜欢着Alice,”“她太可爱了,一哭我就忍不住安慰”“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之类之类的轻松明了,到白贤那儿自然就成了对人一往情深而暗暗守候的苦逼男(误),总被颐指气使地教训开导。因为对方每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十分有趣,灿烈也就干脆放弃解释,偶尔还后者脸皮,顺势搭两句腔。
所以昨晚宴散,他喝醉酒叫吴世勋名字的事,一定把卞白贤吓得不清。灿烈坐在机场的椅子上,又摸一把脸,苦笑着想起送机路上对方避开其它人,偷偷摸摸发给自己的短信。
——“你跟世勋怎么回事?”
灿烈那时看着手机上出现的名字,又看看在车后座略有些心神不宁的卞白贤。半晌松开咬着的唇,回了一句“没什么”。
——“这样最好。你昨晚为什么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来送机?哎呀有点乱七八糟的,可能没有必要,我这边,还是解释一下好了。我可能,我跟他说了Alice的事,我以前不知道,可能让他有点误会。就是这样。”
半晌表达能力障碍地发了一堆话回来。灿烈又回头,便见他咬着唇翻着白眼一副想死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回了一个“我知道了,谢谢。”又想这样卞白贤大概会气得很厉害吧。
很无力的感觉,是和那天Tao大惊小怪地打电话过来问自己为什么没把去德国的事情告诉吴世勋,害他先说漏嘴时相同的心情。
其中的误会果然颇多,但吴世勋一直也没给自己开口的机会。他虽然说想知道灿烈全部的事情,却从不问灿烈想回答的任何问题。最后,依旧是那强硬的态势,那不容拒绝的眼睛,逼迫似的看着自己。
“那我们分手吧。”那双眼睛说,我不要你。
所以,命中注定也好,沧海巫山也罢。到底不过是灿烈一厢情愿的事。吴世勋不过是喜欢上自己,却未必喜欢到非此不可的程度。诚如灿烈曾今喜欢那些女孩一样。
他那样地冷酷武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灿烈,意识到自己连身体带心脏地一整个被吴世勋霸占了的时候,他用那双眼睛告诉自己,现在我要走了。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够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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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8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一场办家家酒似的短暂恋爱又能力改变以后的人生?
灿烈在过去20年里从未感到过这样的茫然。他一向来怀着颗还算务实又不乏浪漫的心,沉稳清醒的生活。看不惯的事固然不少,却也懂世事难全的道理,总归是笑着的样子,甚至极少有板脸的时候。外貌、头脑、性格、前途,这些原本他虽不引以为傲,却也深知自己拥有的东西,在与吴世勋眼睛的不断僵持中很快地黯然失色,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虚无的东西。
他早就不打算去德国了。并不是没有深思熟虑的放弃。只是,怎么都算不得遗憾后悔的选择。人只要能活下去,功利性的东西便永远敌不过感情。无论如何时机永远不缺,只是彼时里两人互相喜欢,纯粹点说,过开心的生活便好,没必要自寻烦恼。
如是决定后,自然也就没有特地告诉吴世勋的必要了。
没必要特地告诉他的事还有很多,包括少年时代第一次听《Yellow》时,满怀的,将来一定要唱给爱人听的浪漫想法。包括对Alice的拒绝,歉意和为难,重重的,吐出来的一口气。Alice抱着灿烈哭,说他不可以这样对她,不可以连他也不要她。灿烈皱了眉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看见吴世勋,面无表情地站在楼下。手插着兜,无情绪的眼睛。灿烈想他可能有所误会,但他只是接了个电话,转身就跑。被毁掉的圣诞节,一整天打不通的电话,唱歌时想让他听的人不在,终于以为能见到了,车里的人却又不在。一切都被弄得一团糟。天气寒冷,吴世勋喝醉了酒,光着脚涉在冰水里。灿烈记得他说“如果再努力点,就能找到”时的表情。原本淡漠任性的人看起来那样茫然又缺乏自信。灿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终究明白是和自己有关的。心疼,意识里甚至心疼得难以呼吸。吴世勋把送自己的礼物扔到河里,又跑下去找。他喝醉了酒才这样做,其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他喜欢自己。万分不安,却又难以放弃。灿烈不知道他这种痛苦的成因,却同感得仿佛发生在自己身上。诚如握着他被冰水冻得通红的手指,灿烈能感到相同的寒冷。
灿烈不知道,吴世勋为什么总能那样轻易就左右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他甚至想自己是该因此恨他。圣诞节隔天,当灿烈为吴世勋的索求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并庆幸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语也能相互理解时,Alice却带回了吴世勋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消息,电话依旧无法打通,第二天回了言辞冷淡的短信。他又逃开了,诚如前一夜甜蜜的和解并不存在。
一万种可能的解释,灿烈并不知道吴世勋是怎么想的。整星期里都在下雨,整星期的下午四点半到天黑,灿烈都把时间耗费在接收了吴世勋礼物的河床。也,不是非得找到不可,只是除此之外,别无它事可做。灿烈挽着裤腿穿着雨衣在冰冷的河水里摸索,半开着玩笑自言自语,小礼物躲在哪儿了,小礼物快出来。找到你的话——
想着想着会咬了唇傻笑起来。
找到你的话就去见世勋。他大概会很惊喜。
但终究,这也成了没必要特地告诉他的事。
跟谁都没说过,灿烈曾撑着伞,看见过坐在公交车里的吴世勋。他没看见自己,脸上是那副冷淡怠惰的常态,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而他也不会为任何事物心动流连。灿烈却在,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并将远去的那一瞬看作是晦暗雨境里唯一一笔鲜亮的色彩。
灿烈从不介意付出,也没考虑过是否能得到回报。
却当真害怕吴世勋并不需要这些。有一天他会像强行闯入时那样,强硬地要求离开。而自己,除了答应并无其它选择。

Step9
所以问题变成这样。
是要持续,还是放弃?
朴灿烈倾向于后者。刻着吴世勋名字的戒指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他开始重新准备,去柏林的各项事宜。学校方面手续,打工辞退,每晚两杯咖啡,架着低度近视眼镜趴在书堆笔电前不眠不休地翻查资料,熟悉德语。耳机里放各式各样的例句,“今天汉堡的雨下得真大,眼前一片支离,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我站在窗口,开始想你。”突然就愣住,停了笔。
时间几乎只靠电脑下方的显示数字流动。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灿烈在严冬最后的时间蜗居在自己并不算大的家里,紧凑,甚至有些急迫地忙碌。在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提醒自己不要去注意,再搂到手边的大白熊躺下时提醒自己快点睡着,在无数次意欲时提醒自己,不要去摸口袋。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能把自己送离这里,意识里好像是不能的,却又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松懈,就这样,一鼓作气,离开吴世勋和他的影响,去新的地方,开始原来已经持续了20年的那种生活。
归根到底,不过是胆怯了。
灿烈想要逃跑一次,诚如吴世勋常常做的那样。
他一次也没有,像这样深程度地喜欢过一个人,却很明白,这种不断加深的爱意除了能够带来使人战栗的欢愉之外,痛苦难过一类的负面情绪,同样也会成倍增长。吴世勋那样轻易说分手的事,即便表象上未曾显现,可的的确确给灿烈带来了,无从排遣消解的巨大伤害。灿烈或者该知道对方并不是刻意为之的,对方还喜欢,至少此刻还喜欢着自己。却依旧难以将视界周围出现的透明裂痕弥补回去。
他病得很重,有整整两天没离开过房间。那之后很久,连要笑都有些为难。而在此之前,灿烈从没有这样消沉过,他以前很少连着不开心两天。
所以是不是该维持,该放任这份喜欢不断占据自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真真正正变成离不开吴世勋的状况。灿烈有些犹豫。
如果吴世勋并没有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如果再一次,他依旧干脆地说分手便转身离去,灿烈并不认为自己有勇气再应对这种状况。到时候便不是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这样随意的事了。到时候,他一定没办法满足吴世勋,任着他的性子,简简单单点头说好。
趁现在,时间尚早。自己尚没有丢失理智。灿烈一面如是告诫自己,一面捏紧手里的戒指,又觉得早已经来不及了。
他那样努力,让自己筋疲力竭地准备离开。却连一次,也未曾憧憬想象过去德国将有的生活。住新的地方、学新的知识、交新的朋友、找新的工作……会适应吧,会过得很好。很快便会忘了这里的一些东西,忘了吴世勋可能要久一点。但会忘记的,总会忘记的。
呼口气疲倦地仰了脑袋,灿烈盯着候机室又高又远的天花板,突然觉得曾今填补过缺口的吴世勋,在离开时把一整块木板都抽走了,水流了一地,他根本,什么也装不住。
女音播报着航班时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灿烈花了一辈子那样长久的时间,用尽所有力气起身。去检票口,路上依旧是无觉地望着来回的男男女女,麻木的,微笑的,安静的表情。明知不该抱期待吴世勋会来,那家伙从来不懂浪漫,也很可能,一觉睡过了头。却还是不死心的,不愿放弃满怀希望。此时中灿烈期待电影里的那种奇迹,吴世勋在最后的时刻慌慌张张出现,挽留自己。他担心自己,真的就这样上飞机走了,再不回来。
排队时想起其它一些事情,想起某个清晨,他在水果铺买柠檬时,吴世勋拿着一把红伞,瘪着嘴站在不远处,他那天穿深蓝色的外套,映得皮肤雪白。刚下过雨,空气里有洁净的湿意和潮凉的风,日光清浅,折射着他乖顺的头发,是很美好的样子。又想起来某天,吴世勋的毛衣被日光晒得发亮,他的唇色粉嫩,因无端提及接吻的话而兀自地红了脸,那样子真的非常可爱。然后是前天晚上的偶然遇见,他染了白发,看起来陌生,气质却愈发淡漠清冷。他有些,有些无所适从,对着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又不愿离去……
不舍,继而低头,嘲弄似的半笑着,很容易便成了生气。灿烈皱了眉生气。他气吴世勋到最后也没来挽留自己,生气他轻易便要离开自己,生气他不知道自己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的心,生气他不知道,自己那样喜欢他。嘀一声,队伍移动到自己这里,灿烈走神得太厉害,直到工作人员要求出示机票证件。灿烈低头,盯着她的脸,两三秒里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就这么懵然无觉地睁着大眼睛,半张着嘴,盯着对方略显出疑惑的脸。
他这是在哪儿?在干什么?周围世界庞大喧嚣,人来人往。
他要等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如是便转身,离开队伍。一时里相当夸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大脑供氧过足,感觉是近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清醒和过瘾。
一场竭力违心的测试,终究还是得到了与以往相同的结果。果然一碰上吴世勋的事情,灿烈那原不够多的理智便全不管用。
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果,
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果。
公园被吴世勋上了锁,钥匙却一直在自己手上。朴灿烈把戒指戴上手指,因某种近似使命达成的心满意足愉悦得要笑。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诚如对待吴世勋时一贯茫然,却又不后悔的。
转身离开时脚步轻松。而机场外面,白发显眼的少年,正衣衫不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公园》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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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番外二
Step1
12月24日平安夜,鹿晗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了维持三天两夜的深度睡眠,趿拉着拖鞋,顶着一窝鸟巢似的头发,以尚还惺忪困倦的睡容握住门把,用力按下的瞬间那种蓦然回闪出什么,只一瞬的,尚还来不及详解,便被门外抓着酒瓶子,裹挟着熏天酒气的男人揽上了肩膀,“Hey,Lu,Let’s go to drink。”Alessio咧开嘴角,英俊的傻脸上满是张狂迷人的笑意。
心跳落了好几拍,鹿晗因过近的距离想起了,或者该说预感到了些许潮湿情绪,片刻皱眉,不大客气地架开Alessio的手臂,用德语回他,“不是已经醉了吗?”
Alessio重心不稳,往后退两步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连带着酒瓶子仰摔到尚还积雪的地面上。一时里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发懵地望着鹿晗像头要不到食物的巨型犬。
鹿晗这才呼口气,歪了脑袋朝对方伸出手来,愿意是要拉他起来,却被往自己的方向递了酒瓶,略带些挑衅的玩味傻笑,如是便不介意地接过来,就着瓶口喝上,冰冷的Whiskey灌入连续十几个小时未进食的胃里有些灼人,鹿晗鼓了腮,咽下的一瞬呛红了眼睛,却意外地,连上了按下门把前断开的那一点思绪,低头用手背擦一擦嘴,于是眉头皱得更深。
终究被Alessio硬拖着出了门,鹿晗甚至来不及洗个澡换身衣服打扮整齐。场子在地下五层,迷幻着曝光过度似的暧昧照明,与House Music性感鼓点,让他似一头扎进了深水中的无线沉溺。LSD(迷幻剂)、酒精、舌吻、放纵,鹿晗仰靠在沙发上,抬头呼一口烟,烟雾飘渺袅散成缓慢异质的图形,看着于是眯起了眼睛。鹿晗眯起眼睛,露一个至少在旁人看来会是妖冶清冽的笑容。
他看起来有些……有些Fantastic,用Alessio的话来说,是不那么像真实存在的人。这是在说他的外表,清净纯粹的灵动,像匹从未长大的金色小兽,泉水中的鹿王,睁着晶莹明亮的美丽眼睛,满怀期渴又惴惴不安地张望世界。但这也只是外表,诚如鹿晗本人对这么些酸腐说辞的俯身作呕,外表于他而言或者仅仅是可掩藏内在的,迷惑性十足的美丽陷阱。
总有猎物上钩。金色鬈发的摇滚青年坐到沙发沿上,借着酒劲夺走了鹿晗手里的烟。猛吸一口后便倾身,凑向鹿晗耳边。
“你是哪儿来的,小精灵?”暧昧的,略有些官能性的灼热吐息,弄得鹿晗耳朵及至全身都蠢然得发痒,像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碰到心壁般的感觉,鹿晗涌动着喉结眼睛眯得更紧一些。却无法聚焦男人的脸,徒留了些许蒙昧未明的光影。
突然出现了某首歌熟悉的鼓点,男人沉沉地笑了两声,继而把连埋在鹿晗的颈窝,胡子有些扎人,滚烫的唇齿舔舐亲咬着锁骨皮肤,“嗯,”闷哼着皱眉,很容易便被挑起了潮湿的情欲。
略有些狂热沉溺的女声,唱着什么。鹿晗在感官被放大后,知觉到男人伸进自己衣服下摆的手。粗糙宽厚的触感,该是大刀阔斧劈柞出来的原始粗狂,却也精细,有着微黑细腻的皮肤。它沿着鹿晗身体上上下下的游走,像在轻抚空气中并不存在的轮廓,带着近似绝望的期渴与眷恋。
眼睛。眼睛里一轮满月深深沉入无渊的海底,仿佛即可便要溅出无穷无尽的汹涌水渍。想起来了,按下的门把后面,那双略带着戾气,却总是认认真真凝望的清朗眼睛。
对望,他的,欲言又止的唇。
那么多次打开门,他都说了些什么?
“Does he know what I do,And you’ll pass this on,won’t you……”彼时身体猛烈痉挛,在乐声里用力咬下伸搅进自己嘴里的舌头。伴随着烟草与酒精的血腥味,伴随着男人声音不大的呻吟使一切变得恶心。恶心的灯光、音乐、满脸纵欲的人群,鹿晗头晕目眩,在对方反应过来骂人前揪了他的衣领,狠狠地一拳招呼上去。
有尖叫、惊呼,伴随着男人倒下时撞翻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灯光伴随着鼓点忽明忽灭,鹿晗在时暗时现的效果间甩甩手,同时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他甚至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Alessio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边上还揽了个黑发小妞。
“发生什么了,Lu?”他烂醉得嘻嘻笑,用德语大着舌头说话。鹿晗喘着粗气看他,一时竟因对方的笑脸感到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场子里的喧闹与冲突,鹿晗自身其中,所有的声音印象却都混淆在一起,茫茫然得像隔了厚厚的水幕传过来的。唯有站在门口的那人抬头低眼间的表情清晰。“……快跑啊,Lu!”鹿晗在Alessio异常兴奋得尖叫着,拉了自己的胳膊往外逃跑时觉得自己脚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像要立刻跌倒,往下沉到不知名的水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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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09:04:40 |只看该作者
Step2
金钟仁有些无措,对着刚敲响的门,心跳擂动得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半低着头不断游移的视线也好,蜷紧的手指也好,这些都是他紧张的表现。他不知该摆怎样的表情,面对门后那人。
但结果似乎是,对方并不在家。
第三次敲门无果后,金钟仁长长地呼一口气。太过寒冷的日子一瞬凝起白雾。手插进兜里转身的时,脸上露了点要笑的表情,眉头却纠结着舒释不开。心脏在咚咚跳得太快后,突然无限度地慢下来,近似于停止似的。于是又呼一口气。
抬不起头,很长时间里就这么半低着,浓密的眼帘似是黑天鹅的羽毛,覆在一泓无光的深潭上。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像要一蹶不振了似的疲倦与沮丧。
往回走时望见公寓窗户未拉紧的窗帘,下意识地四顾周围街道空荡,然后俯身往里面看。不似周围平安夜的流光溢彩,夜幕下那人的屋子里一片冰冷晦暗。可辨别的吊灯、沙发、满目狼藉的茶几,合上的笔电幽幽闪着蓝光。靠窗的位置,洒满颜料工具,醒目的大画架上蒙着幔布。
也许是盯得太过入神,一瞬里甚至错觉开画架边上,那人清瘦的身影走过。穿着松垮垮的黑T恤,融在深水般的光线里像只夜行的猫。
心跳持续性地漏拍,这分明是要见到那人的预兆。金钟仁因天气过冷在门口徘徊,抬头望天时心想着是不是等他回来。
严冬里异国黑夜的天空鼓胀成浩瀚的无穷,点缀着过分璀璨的几颗银星。也许很快就会下雪。
突然地,金钟仁想起两年前在都灵那次争吵的最后,那人拿刀划毁了连续创作一整个冬天的画,又一次丢下他和能丢下的一切,盛怒地夺路而逃。
那天也是平安夜,金钟仁总记得他那张表现着所有破坏性感情的脸,人是会露出那样歇斯底里,那样挣扎而又难以获救的表情的吗?如果会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
最让金钟仁感到绝望的事大概就是,自己无法成为对方期待的样子却又——
却又无法放手。
金钟仁在对方离开的一瞬仰坐在椅子上,放松手臂感到了解脱,第二个瞬间才是哽咽,皱紧的眉头,与破碎的心,潮湿冰凉的伤害流遍全身。他记得那张被划毁的画,黑暗里朦胧的光,优雅神秘的笑,距离感,寻而不得的焦躁迷惘,在小刀划过五官的一瞬变成了狰狞可怖的鬼脸。
终究他还是追了出去,外面下好大的雪,街道空无一人。伴随着暴风猛烈呼啸着,近乎是要湮没世界……
好在柏林的这个深冬不似记忆里都灵的那般猛烈绝望。他和那个人的关系也,也不再是很多次争吵后憎恨到要互相毁灭的疯狂。
只是,金钟仁知道的,再见也不过是再重蹈一次覆辙,诚如血液里以记忆的因子凝藏的那些甜美毒药,再甜美也终究还是毒药。
小公寓的对面,一家商店亮着温暖橱窗,几个喝醉酒的德国青年互揽着肩大声在唱走调的歌。甚至有人大咧咧向他挥手,说声Merry Christmas。
金钟仁扬手回应着,一时里笑得露了牙。天可真冷,四肢因低温感到疼痛的同时,在心里决定了留在这里等,哪怕只再多等几分钟也好,此时里他多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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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7 09:04:56 |只看该作者
Step3
身后并无人跟上来的,一跑却停不下。不知道是不是迷幻剂起了作用。鹿晗与Alessio一后一前地迈腿跑在斑斓着圣诞节彩灯的街上,耳边呼啸着剧烈的风,脸上渐渐展露开一个不常有的亢奋笑容。
胸腔起伏心跳难忍,大口灌入的是夜间冰凉的空气,直灌到肺叶末梢,替换着呼出热气,便将近一整个星期来积压的所有沮丧忧郁释散出去。
一个星期前,和远隔了半个星球的吴世勋通电话,得到了那人所在的舞剧团即将来西欧巡演的消息。其实并无必要特地告知,甚至早半个多月,海报便已贴上了柏林的地铁站。鹿晗在某个宿醉后的凌晨看见过那张仅有面部特写的海报,对方染着一头桀骜的白发,一手遮住半边脸,仅露的一只眼睛里,描绘着特有的专注与童稚,却也不乏可睥睨万物的淡漠睿智。那时鹿晗正喝着热饮,咬了一口汉堡,满满地全塞在腮帮子里,突然就咽不下去。
甚至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那样,震颤着跳动。
和那人两年没见。这两年里鹿晗虽还像过往生活里那般地居无定所,却并不抱有过往里那颗时时寻觅的心,而更像是为了摆脱某种追捕的逃离。他不再追求广义上的美了,认识那个人之后,他仅为了避开大部分的欲念和想要努力。
终究对于大部分事物的期渴是,无论爱意多深,那爱意也仅仅是靠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焦灼滋养,等到真正得到的那天,所有可为之付出的努力感情是不是也就随之消散了。
所有的想要,一旦得到后,就变得不那么想要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鹿晗一直赖以这种并不怎么厚道的想法维持生活。不管是创作,还是感情,他讨厌所有的得到,只一味地追求。在旁人看来或者有些喜新厌旧没心没肺,于他自己而言,却是狂热着所有灼烈诚挚的激情,不断焚烧自己而已。
他需要这样的热度,所以近乎从童年时代开始,便总是高频率地坠入情网。
却没想过会因同一人分分合合地纠缠了这么多年。
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初次见面开始,那个人没有一个瞬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金钟仁一定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早在他敲开吴世勋家的门,略有些惊觉地看到里面的鹿晗太久以前,他们便已经见过了。
鹿晗记得那件事,或者说事后想起了那件事。14岁盛夏的暑假,日光灼灼热得人满身是汗。穿白色短袖衬衫的少年鹿晗嬉皮笑脸,非得要黏着已然高出自己一头的篮球队长吴亦凡去少年宫接他那个一身奶气笑眼弯弯的弟弟。经过某间舞蹈教室时,透过高大明亮的排窗,看到阴凉潮暗的内部,有个小男孩满身是汗地躺在地上喘气……过后的事因年岁的久远模糊不清,鹿晗却在另一个盛夏某个瞬间,笃信了金钟仁便是那个小孩的可能。
便像是找到了过去记忆残片的一块拼图,鹿晗欣喜笃定的同时却又慌促得不知该将其置于何处。某种程度上,他实在不愿以金钟仁的形象填补年年岁岁里那些无关所谓的缺失,却又总由不得直感里自己的一腔情感既无遮掩又无保留。
他太恨那种时候的自己,那种时候,便像是衣冠整齐的金钟仁置身事外般冷静旁观着赤身裸体的自己。尽管过往的经历里,鹿晗对人事感情从来就倾向于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可金钟仁的坚不可摧使他无法坦诚面对,甚至是自己。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既然一开始便注定了得不到,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不断逃跑。
……尖锐的刹车声,拐弯时Alessio差点被转角的汽车撞上。一时里又是混乱、车内司机猛烈地咒骂、和周围人群好奇的观望。混乱的中央,鹿晗眯起眼睛,因奋力地奔跑全身酸软,他猛烈地喘息,看着眼前惊魂未定却又无端亢奋的Alessio,突然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是同样的表情。
只不过是一如常年里无数个已经过的圣诞节,如果他愿意,他便可整夜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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