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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轮回【开白/非架空/历史/长篇/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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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1:59:22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下)


新罗王宫,仁康殿内——

“…产粮三万石,比二十四年增产了两成,预估大耶城上缴的军粮可供给驻边军政消耗五年…”

“你这丫头,”国王笑着打断息道夫人的禀报,“原是听麦宗那孩子要和朋友们在外面庆生,这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宣你入宫,也不过是想跟你说两句体己话,你又一本正经的和朕汇报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息道夫人撇撇嘴,脸上一副罕见的娇嗔姿态:“儿臣还不是为了给您减轻一些负担,那大耶城毕竟是要塞,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

“唉…当年也并非真要把你们赶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也是,都做母亲的人了,那时却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无理取闹——”


“父王!”息道夫人语气生硬地打断了正在回忆往昔的国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时是儿臣年轻不懂事,反正您现在也已把我们全家召回徐罗伐,儿臣会铭记那次的教训,日后必当谨言慎行。”

“好,好…都依你。”国王无奈地微笑着,看着这个自出生就被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貌美倔强一如往昔,但年龄愈长,却愈发读不透她的内心。



“陛下,承宗殿下来请安了。”一旁的老内官走上前来低声禀报。

“传。今天人倒是来得齐,呵呵呵。”已年过五十的国王满脸皱纹舒展开来,一副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愉悦神情。

当下便进来一位约莫十六岁的华服少年,眼尾细长眉峰宽阔,脸上似乎永远带着一抹恬淡微笑, 举手投足间一派儒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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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1:59:38 |只看该作者

“儿臣承宗给父王请安。”

少年俯下身,向着大殿中央的宝座深深一拜。


“平身罢。来得正好,今晚你姐姐也在,咱们父子三人难得聚在一起。”


少年闻言猛地抬起头对上息道夫人的目光,脸上笑容霎时裂成碎片,眼底闪过一丝惊惧的恐慌。

顷刻间又恢复了之前挂在脸上的微笑,轻柔妥帖的语气不带一丝波动:“原来王姐也在这里,真是巧得很。臣弟原就想着自王姐回京后理应找个机会问候一下,这回倒是借了父王的光。”

“承宗还是这么乖巧懂事,和小时候一样,”息道夫人一面在心里细细琢磨对面少年刚刚一闪而过的反常表情,一面声音柔软微微笑着回应,“如你这般听话孝顺的孩子在一边服侍,想必父王平日里也能宽心不少。”

本是极尽夸赞的一番话,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氛却诡异地冷滞下来。承宗仍保持着那副柔和的微笑,嘴角不易察觉地轻轻抽动了一下。国王脸上的笑容倒是瞬间消退了大半,满腹心事长叹一声,面上的纹理渐渐硬冷了起来。


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诡谲僵硬的氛围,门外一个侍卫连滚带爬惊魂未定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陛下,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慌什么慌,”息道夫人站起身来,声音尖锐清冷,“没用的奴才,有话好好说!”

“是…公主殿下,是葛文王府,刚刚…”


那侍卫满头的冷汗往下流,牙齿打颤声音渐弱,愣是不敢往下说。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不祥之兆扼住了喉咙,息道夫人尖锐的声音开始颤抖——

“王府…王府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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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1:59:54 |只看该作者

“…钟仁,钟仁,冷静一点,你要振作…”

黑暗中俊绵感受到身边的少年浑身抖得厉害,便摸索到钟仁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却忽略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刚才经历的那一幕犹如最恐怖狰狞的梦魇,足以成为两个少年心头挥之不去纠缠一生的阴影。看到窗纸上的血迹,兄弟二人便战战兢兢悄无声息地从寝殿前门进入,穿过周身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跨过血泊之中几个下人的尸体走到父亲房间的门口——

葛文王立宗公被砍得血肉模糊俯卧在寝殿中央,尸体大睁着双眼一只手臂伸向前方,还保持着奋力向外爬的姿势。俊绵刚刚来得及架起当即瘫倒在地上的钟仁,就听见门外的回廊尽头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惊恐之余好不容易保住一丝清醒,一把抓过墙上挂着的宝剑按下床头后面的暗槽,拖着钟仁进了密道。


为了防范政治暗杀,一般王亲贵族的府邸都会暗自修建类似用来躲藏逃生的密道。俊绵只记得自己幼时还常把这里当做玩耍的场所,却不想有一天真的为了活命躲了进来。虽没有被来人看到,但已经发出声响,即便暗门不被发现,寝殿这一头必定会有埋伏,眼下唯一的活命之路便是顺着密道一路往北从王府侧门逃生。

虽是个向来形同虚设的父亲,平日里对这兄弟二人不闻不问,但毕竟是骨肉至亲,这样惨烈又突然的景象放到谁身上一时都无法承受。



“…哥,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一直沉默不语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的钟仁突然开口,语气里透出一股绝望的灰败:“母亲当年告诉我,只要刻苦勤奋,将太傅教导的内容学到精益求精,陛下便有可能恢复我们的身份召我们回京。我…我也只是想回徐罗伐而已,结果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有什么错?”俊绵猛地回身,一向温和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想回徐罗伐是为了找你心底重要的人,我和父亲母亲也想回来这里。徐罗伐…毕竟是我们的家乡,只是想回家而已,能有什么错?”

转过身擦掉脸上混着眼泪的汗水,俊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钟仁,你不要胡思乱想。先下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出去。打起精神来,若是成功逃离了,陛下日后定会帮我们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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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07:04 |只看该作者
漆黑潮湿的密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摸到一块石头顶着的小木门。俊绵让钟仁躲在自己身后几步远,轻轻搬开石头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向外张望,在将周围形势全部收入眼帘之后,一颗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密道出口隐藏在支起的回廊下方,右前方几丈之外便正对着王府北侧门,出了门就是后山,逃到山里倒是条办法,但短时间内去王宫或其他府邸求援就要绕很远的路。两人徒步跑出去的话目标太明显,肯定会被追上。若是骑马,马厩在左前方,刚好是和北门相反的方向。再加上从刚开始就从上方传来时远时近的脚步声,无论向哪个方向跑,被发现是一定的,除非能有人拖住杀手争取时间。

若来人是一两个倒还好说,但参照刚才寝殿那副血腥凌乱的场面,那阵势绝不只是一两个人能造出来的。


看来,眼前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

握紧了手里的剑,一抹绝望的微笑悄无声息爬上俊绵的嘴角。



“哥,外面情况怎么样,现在能出去吗?”钟仁见俊绵只是伏在门边一动不动,便有些焦急地压低声音询问。

却见俊绵忽地转过身来,眼底映着门缝透进来的月色,闪动着一层诡异又决绝的光茫。略微粗暴地把钟仁往里推了推便开口迅速地说了起来,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急促:“钟仁,我现在有些话要同你讲,为兄从小到大只对你提这一次要求,你不要说话只是听着就好——”

“哥?你怎么——”钟仁完全不解在这种紧要关头俊绵为什么行为如此反常,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对方硬生生打断。

“不知我们回来之前母亲有没有回府,现下她也是生死未卜。钟仁,我知道你从小就对母亲和我颇有怨恨,怨我没有关系,但是你要知道,母亲从未放弃过你。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全是为了你。”

“哥!你到底在想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们未被流放到大耶城之前,陛下那时本有意培养他唯一的儿子承宗,便为了替他日后即位排除威胁而打压父亲。朝臣贵族们为了保全自身全都顺水推舟,那时我们若稍露风头便会成为暗杀的目标,尤其是你,钟仁,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公主的亲生儿子。所以母亲才会对外做出一副轻视你的姿态,其实是为了保护你。早年不让你跟着太傅学习也是因为她早就看出你比我和承宗天份都高出太多,她根本就不担心你的学业,她唯一担心的是你的身份和天资锋芒太露会招来杀身之祸。

“钟仁,母亲从你出生起就对你寄予厚望。她对你冷淡,凡事都丢给你自己去摸爬滚打自行解决,并不是因为她铁石心肠,而是因为那条路,是本就不能信任依靠任何人,也不能带有任何感情牵绊的…孤家寡人之路。


“钟仁,你一定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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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07:21 |只看该作者
钟仁怔怔地站着,早已忘了打断俊绵,对方的话对自己来说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俊绵拉着他向门口走了几步,探头看了看外面,仿佛在计算着什么。片刻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着钟仁微笑着说道:“钟仁,这么多年,我不知多少次会嫉妒你有这样一个时时刻刻为你打算的母亲,但有时候又会担心你。你现在长大了,应该知道自己内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条路毕竟太艰辛,我只是希望你日后活得快乐。”


钟仁从未看过这样的俊绵,总觉得对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句句听着让人心慌。还未等反应过来,只听俊绵突然低吼一句“快跑”,便扯着自己冲了出去。



跌跌撞撞跑了没几步远,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是俊绵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身后便迅速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听声音少说也有七八个人。

被恐惧驱使着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飞奔到马厩里刚要去牵马绳,身边俊绵突然闷哼一声半跪在地,背上赫然插着两支箭。

“哥——”

钟仁惊恐地叫出声来,刚想伸出手去搀扶俊绵,眼前一黑,左边肩胛处顿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混蛋!不是说过不能用箭吗!”

“这回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已经能听到几步开外传来的黑衣人们嘈杂的对话声。插在背上的箭随着动作不时摇晃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直教人头晕目眩意识模糊。钟仁拼了命地咬紧牙,刚想集中精神继续去搀俊绵,一个重心不稳,自己的身体却忽然被托了起来。



很多年后,钟仁也没想明白,明明是比自己矮了几分又身形瘦弱的俊绵,那时究竟是如何在身中两箭的情况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举上了马。


宝剑出鞘,一挥手劈断了系在木桩上的马绳,这边剑鞘对着马屁股狠狠一抽,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完成,完全不是俊绵平日里柔和温吞的作风。钟仁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或作出一个反抗的举动,吃痛的马已经载着他向北一路奔出了王府。耳边回响着渐渐远去的兵刃相接的噪音,包裹着俊绵尖锐的呼喊——

“金钟仁!你若是回头我金俊绵从此便不认你这个弟弟!!你一定要活下去,记住我的话,要为了你自己——”


一阵刀斧砍入躯体的钝响之后,俊绵的声音在耳边呼呼作响的寒风中戛然而止。


从肩膀的箭伤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霎时淹没了全身,双手攥着缰绳十指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手掌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血来。钟仁伏在颠簸的马背上浑身战栗着缩成一团,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从身体每一处迸发而出的疼痛叫嚣着沸腾着,终于汇集成一句凄厉的哭喊,划破寒冬的夜空——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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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13:42 |只看该作者

白贤端着醒酒茶进了客房,看到这边庆洙迷迷糊糊地歪倒在一边,那边世勋正骂骂咧咧地把手舞足蹈的灿烈往床上拖,不禁无语地长出一口气。想着这会儿钟仁应该已经回到府上安置下了,大冬天的走夜路,也不知会不会着凉。正兀自立在一边心神不宁地惦记着,那边匆匆进来个下人,面色惶然对着白贤一揖——

“白贤郎,刚刚宫里传话过来,息道夫人急召您入宫。”


息道夫人?

白贤困惑地和世勋对视了一下,后者一头雾水向自己的下人问道:“什么事这么急?还是息道夫人传召,这天都快亮了。”


“是…”那家仆犹豫了一下,还是压抑着声音里的惊惧低声说道:“就在刚才…葛文王府遭到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洗劫,葛文王殿下和肃宗殿下被…乱刀砍死。”

“什么?”

世勋压着嗓子吼出来的时候,白贤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钟仁...钟仁呢?”苍白纤细的手指攥紧了那下人的衣襟,白贤的声音颤抖得连世勋都几乎要认不出来,“钟仁他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伤到?”

“麦宗殿下...目前下落不明。”家仆回完话就战战兢兢伏在地上没了声音。


“...怎么会这样?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身旁世勋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也愈发变得模糊遥远。白贤松开手,只觉得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向后踉跄了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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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13:59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上)



晨光熹微,青灰色晦暗的天际已隐隐露出鱼肚白。

表面上看去仿佛同往常一样,是蕴含着希望又再平凡不过的破晓时分,新罗首都徐罗伐却在血腥与阴谋的暗潮涌动中迎来了新的一日。


世勋以最快速度将自己手下的郎徒家丁都调遣妥当,分散到徐罗伐各个角落进行搜索。终是放心不下,策马飞奔到了梨花征徒的营房,发现白贤也已领命出宫调集了手下所有人马,郎徒们一组组有条不紊分头奔出了营地。这边白贤却换上一副平民装扮跨上了马,身边干粮草药武器打火石一应俱全,所有能考虑到的可能性全都防范得面面俱到。

这家伙,当初自己就是对他这一点钦佩到不行。世勋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称赞。

表面上看来似乎白净纤瘦的一个人,甚至有些羸弱,到了危急时刻反倒是他最能调动全身的忍耐力和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将理智冷静发挥到极限。


“世勋郎,”一夜未眠,白贤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声音也有些嘶哑,“城里就交给你了。王府里并没有找到...他的遗体,但听调查的侍卫禀报说少了一匹马,想必殿下是逃了出去。我还在宫内被夫人传召那段时间里,各方就已出动了大批的士兵和郎徒在搜人。那些人里必定暗藏凶手派出的人,若是殿下...先被他们找到...”

这想法显然太恐怖,于是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你不要担心,我手下的一批人手会负责分散混淆那些人的注意力,你自己也要小心别被人盯梢。若是能找到殿下,就带着他先避一避,若是找不到...”


“若是没能及时找到,身为近卫花郎,必当以死谢罪。”

是冰冷又决绝的声音,握着缰绳的白皙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白贤郎,你不要这样,”看着白贤拼命克制着内心恐惧和焦灼的样子,世勋努力换上一副顽笑的口吻,“你若是以死谢罪,我们几个只怕都当你是殉情去了。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完却连自己都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惶然。

又赶紧掩饰似的将手里的小笼子塞给白贤,补充道:“要是有了消息就用这个信鸽和我们联络,就像以往你我和灿烈郎玩过的那样。他那边我已经留了条子,醒了酒马上也会过来搭把手。庆洙就暂时待在我府上很安全,对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世勋顿了顿,继续问道,“殿下聪明睿智,也该能想到那帮人似乎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他必定会想办法避开他们和我们汇合的,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只有我们...或者是只有你和他知道的...”


听了世勋这句话,脑子里像是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有什么地方,是只有我和他知道的。


虽然可能性也并不是很大。

但是,若是钟仁真的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会选择相信你。

所以钟仁,这一次千万别让我失望。



“世勋郎,谢谢了。等我消息。”

白贤飞快地拍了拍世勋的肩膀,裹上披风策马便冲出城门向北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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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14:15 |只看该作者
仁康殿偏殿内,息道夫人面无血色瘫坐在雕花木椅中,绛红色指甲不时狠狠抠进木质扶手,寂静的屋内只剩下木屑被剥落时刺耳惊惶的响声。


“王姐,事已至此...请千万放宽心罢。父王说了一定会彻查此事,您现在务必要保重玉体才是。”

承宗捧着一小盅刚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息道夫人手边,语气里满是担忧。


“你们都退下。”息道夫人长袖一挥,狂躁的语气里似乎极力克制着一触而发的盛怒。

内官侍女们鱼贯而出,大门紧闭,屋内只剩下承宗在一旁低着头默然而立。




“钟大。”

良久,息道夫人像是终于暂时压制住了内心的情绪,一开口,以往清冷的声线只剩疲惫和凄惶。


听到自己许久不曾被人唤起的小名,承宗抿了抿嘴,语气愈发乖巧柔软:“是,姐姐。”

“...你刚出生不久我便已出嫁,身为长姐虽没尽到看护你照顾你的义务,但我自问之前在徐罗伐那些年也待你不薄。你我好歹姐弟一场,你...你怎么能狠毒至此?”

钟大并未抬起头,原本平和的语气却隐隐透出一丝波动:“臣弟愚钝,不懂您在说什么,请王姐明示。”


话音未落,桌上的茶盅便劈头砸了过来,丝质长衫的前襟顷刻染上了大片水渍,少年白皙的颈项和面颊被茶水烫得一片通红。

息道夫人按着扶手猛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指着钟大,精致的面容因为暴怒扭曲得几近狰狞。一开口,是接近歇斯底里的尖锐嘶喊——

“你还不承认?你干出的那点勾当全在你脸上写着!肚子里还装不下事就急着杀人了?今晚来了见我在这里便惊成那副样子,若不是父王突然传我入宫,只怕是原本想连我也一起除掉罢!一直...一直当你是个懂事善良的孩子,小小年纪却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来,你就当真一点姐弟情分都不顾,不怕遭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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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14:33 |只看该作者
“...姐弟情分?呵呵...”钟大发出一声惨然的冷笑,抬手抹净了脸上的水渍,“跟我在这里堂而皇之的提什么姐弟情分...这些年给父王的书信里,明里左一个夸我善良乖巧,右一句赞我懂事孝顺,暗里处处旁敲侧击我优柔寡断懦弱无能毫无主见,你明知父王自我儿时起便对我这样的性子很是忧心,这么多年,自以为不留痕迹地踩着我来跟父王暗示你的儿子多么优秀,当我不知道么?”

“那是你自己无用!”息道夫人恨得银牙咬碎,“父王自有他的英明决断,你又何必把这责任扣到我头上?”

“你还有脸提父王?”钟大一直压抑着的嗓音高亢颤抖了起来,“那年立宗公被人参了一本,父王因着宠爱你本无心流放你全家。当年又是谁故意和父王发生口角激得他一怒之下把你们赶到大耶城?你早就算到父王事后必定会后悔,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就是为了利用父王对你的惦念宠爱和这些年来被你挑唆离间对我的失望,来恢复你一家的圣骨身份吗?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一己私欲,连父王对你的感情你都敢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己私欲?我为了一己私欲?”息道夫人已是怒到极致,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对面那个本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你眼看着自己的储君之位不保便要杀我全家,如此不择手段丧尽天良,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是为了一己私欲?”

“是你把我逼到这一步的!”少年愈发激烈的声线已带上了绝望的哭腔,“难道我就坐等着你儿子或别的什么人日后即了位,再来除掉我这个隐患吗?”


激烈的争吵已纠缠成死结,姐弟二人在自古以来王室家族内你死我活的权势恶战中,终于撕破了脸反目成仇。


片刻的死寂之后,钟大奋力压抑着失态的声音强装镇定开了口:“王姐,你说人是我杀的,你有证据吗?负责调查的侍卫已禀报过,现场没有任何辨认凶手的线索,也并未留下任何凶器和证物。你就这样跳着脚指控我是元凶,又有谁会信呢?”

息道夫人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幕后主使是承宗,她早已了然于心,然而毫无证据,又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事实。


面色惨白踱到门口,用尽了全身的恨意终于咬牙说道:“好,很好。金钟大,这么多年你总算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刮目相看了一回。接下来我们就比比看,看谁先找到钟仁。你最好祈祷他别有什么三长两短,否则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让你这辈子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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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2:14:52 |只看该作者

白贤用斗篷半遮着脸策马穿梭在树林中,再三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便踏着崎岖山路上被朝阳映射得斑驳破碎的枯叶,向着北面山崖峭壁下茂盛的丛林深处飞奔而去。

被巨石遮掩的的洞口越来越近,只感到胸口因为紧张恐惧一阵阵发疼。不敢也来不及细细寻思那些预想之外的可能性时,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山洞口瘫卧着的一匹马,瞬间将白贤全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跳下马奔过去飞快查看了一番,马臀上杂乱地嵌着几个一指来宽的伤口,虽流血不多但伤口很深,想也知道这马的主人必定为了逃过追杀不止一次地用了某种利器戳进马的后臀令其发狂奔跑。马鞍上的纹饰证实了这匹马确实出自葛文王府没错,但那上面星星点点一直延伸到洞内的血迹...似乎又并非是这匹马所流。


白贤一瞬间只觉得喉头发紧眼眶发热,顺着血迹发了疯一般向洞内奔去,终于在洞穴最深处泉眼旁边,看到被那件熟悉的黑毛貂裘披风包裹着缩成一团的一个身影。

原本修长挺拔的少年此时蜷在那里显得分外虚弱无助,脸埋在披风里看不分明,身子偶尔微弱地起伏一下勉强能让人分辨出这人气息尚在。伸在外面的两只手,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沾满血迹的金色小刀,另一只手里半握着一杆断掉的箭,箭的前半截还深深插在肩胛处,想是之间用尽办法想把箭拔下来,最后因为不得要领而引发的剧痛和体力不支终于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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