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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轮回【开白/非架空/历史/长篇/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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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50:16 |只看该作者
战则即战,不战则守。

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化远去,钟仁像被施了定身咒,耳边只剩下白贤的歌声,眼前大片空白渐渐明晰,绿草如茵的山坡,一棵参天老梨树梨花绽放压枝如雪。


不守即退,不退则降。

树下一个梨白色衣衫的小小少年,眉眼清秀精致,笑容灿若梨花,握着把雕花小木剑白蝴蝶一样和着歌声旋转飞舞。


不降则亡,即日即死...

白衣少年舞到面前,像是要扑进自己怀里,脸上的微笑伸手便能触及。短短一瞬,回忆在眼前飞快掠过。


梨花,剑舞,歌声,笑容,白贤。

珍藏于心底一生的刻骨铭心,越来越近。



“...即日即死。”


歌声戛然而止。脸上猛地被溅上一股暖流,扔握着剑柄的手已被白皙冰凉的十指紧紧握住。

身边猛然响起灿烈撕心裂肺的大吼。


视线霎时被漫天血红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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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51:43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九章(上)




钟仁奋力眨了眨被鲜血溅入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贤,连同数百名目瞪口呆的将士,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这骤然发生的变故。

苍白齤冰冷的指尖气力逐渐消散,眼前的人因吃痛而紧绷的表情一点点化开,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安详向后倒去,没入胸膛的剑还握在自己手里,被染红的剑刃缓缓拔出。


灿烈向前连滚带爬了几步跪在钟仁身边,长手长脚的大个子伏在地上缩成一团,发出了瓮声瓮气的呜咽。


钟仁像是被烫了手一般猛地甩开剑,一把捞住身子下滑的白贤,浑身剧烈战栗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士兵们一头雾水,看着钟仁跪在地上也赶忙扔了武器,条件反射般呼啦啦跪倒一片。


热血如泉涌一般从白贤的胸口汨汨流出,钟仁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去捂白贤的伤口,终究是徒劳无功。地上的人原本便没有几分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单薄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奋力抬起手臂去扳钟仁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指。


“...一把...年纪的人,哭什么哭...难看...死了...”

断断续续连同嘴角外涌的血挤出一句破碎不堪的话,带着嘲笑的神情,泪水却沿着微微下垂的眼角滚滚而下。


“哥,哥...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钟仁再没了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该有的样子,不顾周围数百人兵士诧异的目光,皱着脸呜咽着像个孩子般涕泪横流。手心里被什么东西一硌,低头一看,是白贤塞过来一把染着血的木质小钥匙。


“...这个,拿好...大耶城...那棵,老...老梨树底下,有..留给你的...东西...”

白贤胸口剧烈起伏着,鲜血大口大口涌出,渐渐发不出声音。手臂却有些急切地攀上钟仁的脖颈,用尽力气抬起头,似是有重要的话一定要赶在最后说出口。



钟仁抽噎着连忙侧过头贴在对方脑侧,耳边是温热尚存的微弱气息,嘶哑破碎的送气声,细如蚊蝇般吐出最后两个字——


“钟...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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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51:59 |只看该作者
身子微微一震,雷霆击中般懵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遍布尘埃疲惫不堪的灵魂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沿着四肢百骸急速流动的血液蔓延滋长。


钟仁,金钟仁。

这好像...是我的名字。


是近三十年来,再也不曾被人唤出口的,已被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遗忘的名字。



曾几何时,那个名叫金钟仁的少年,平凡无奇胸无大志,小得可怜的心里只装下了一个梦,是自己无忧无虑唱着歌,身边是年少的爱人,宛如这世上最美丽夺目的光,伴着歌声在绚烂的梨花雨中翩然起舞。

原以为那是已经死在昨日的自己,那死去的少年却从未忘记过他的梦想。不是誓将一统三韩的新罗王金麦宗,而是作为那个普普通通的金钟仁,唯一拼尽全力认真坚持过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梦想。



往事如烟。

多年前青苔碧泉的山洞口,两个少年执手并肩而谈的画面淹没在时光的洪流中随波飘散。


——钟仁...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白贤哥,如果我说...不如我们两人,就这样远远逃离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你...是不是会反对...

——我这几日才体会到,有些梦想,大概是要有舍弃一切的觉悟,或许才能实现的罢...


结果到头来,是谁倾尽一生舍弃一切,为了成全谁的梦,亦或一直以来无论是朝夕相伴还是天各一方,都不曾遗忘的共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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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52:55 |只看该作者

“...白贤哥,钟仁一直在等你回来。”

钟仁垂着脑袋像是在自言自语,眼前的人静静躺在冰冷地面,纤瘦的身躯布满凌乱血污,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释然,带着几分不舍的视线永远定格在了上方爱人的脸上,眼底最后一丝光亮悄然熄灭。


钟仁手指颤抖得厉害,费了半天功夫才替白贤阖上了眼。寒风凛冽飞沙走石,将士们个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只有身后的灿烈偶尔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泣。钟仁跪在地上呆坐了许久,冷风吹干了和着污血的眼泪如刀片刮在脸上。渐渐回过几分神,伸出手臂笨拙地试图把白贤抱起来。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美室领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轻快利落地蹦下马手握一卷帛书,兴奋地挤入人群跪拜在钟仁面前。

“陛下!百济太子扶余昌发来降书,说您可以开出任何条件,只求停战...”


话说到一半抬起头,女人瞪大了一双美目呆呆地望着眼前诡异的画面。众将士围成数圈匍匐在地,钟仁满脸风干的泪痕,费力地试图抱起一具软绵绵再也看不出一丝生命迹象的躯体,看上去似乎还是个百济人。听了美室的禀报,低沉嘶哑再无气力地喃喃道——


“...停罢,全都停了...”


“陛下?”美室一脸震惊不解,“我军现下正士气高昂,可一鼓作气攻入泗沘城啊!!为何...”


话音未落,钟仁突然身子一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连同怀中的尸身重重摔倒在地。

坠入黑暗的瞬间,似乎听到灿烈的大喊,美室的尖叫,众将士飞奔而来的脚步。


不过...都不重要了。

集中仅剩的意志,紧紧抱住怀里冰冷的身体。


总算是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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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53:11 |只看该作者
周身一片漆黑冰冷,望不到头。


脚下突然亮起一道光芒,崎岖曲折像条道路蜿蜒至黑洞洞的前方。钟仁茫然无措地望望四周,犹豫了片刻只得顺着脚下的光向前走去。

像是坠入时光隧道,道路两旁突然浮现一幕幕场景,随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迅速向身后退去。


射杀扶余明,攻打百济,鹿晗和世勋相继去世,两个渐渐成长截然不同的孩子,夺取高句丽十郡之后趋于明朗的梦想和野心,国婚之后从未放在心上的妻子,登基大典前残月如钩的夜晚,早已模糊不清的父母及兄长的容颜...


不知不觉,原来已走过这么远的路。

再辛苦厌倦,再身不由己,总有一道柔和明亮的光倔强地贯穿其中,于是抚慰和温暖无处不在。


钟仁鼻腔阵阵发酸,顺着白光铺出的道路越跑越快,两边急速消散的画面怎么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精疲力尽的边缘,身边骤然大亮像是跌进了出口。睁开眼低下头,自己变成了儿时的模样,一身脏兮兮的黑布袍脑后揪着乱七八糟的小辫子,呆呆站在一棵花朵怒放的老梨树下。微风拂动柔软的草地静谧无声,花瓣纷纷而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转了几圈也找不到半个人影,干脆一屁股靠着树干坐下,眯起眼睛打盹。


再次睁眼,身边多了个人。十来岁的白贤一身梨白丝绸衣裤,周身漾着淡淡光晕,托着小脸坐在一旁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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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7:55:32 |只看该作者
“你个混蛋————!!”

钟仁一见这人便举起小拳头打了过去,悲伤愤怒委屈终于以最畅快淋漓的方式发泄了出来,大哭大闹着对着身边的人拳打脚踢,手上动作着嘴里止不住地喊——

“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吗!!卞白贤你混蛋!!好不容易回来...又要走!!你怎么能这样?”


哎...别哭啊...


白贤一开口,声音沙哑柔和,却仿佛无处不在。钟仁呆呆地停了动作,才意识到手脚压根触不到对面的人。伸出手又碰了碰对方的脸,果然穿过身体,什么也摸不到。

心头一阵撕心裂肺的绝望,皱皱鼻子咧开嘴,作势便要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


白贤叹口气,伸出双臂想要抱住对面泫然欲泣的小人儿,抓了几把却全都抓空,只得无奈地抱着膝盖凑近了几分。


不要哭,钟仁啊。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钟仁立刻条件反射般咬了嘴唇,愣把大哭憋了回去,仍是吧嗒吧嗒掉着眼泪望着对面忽明忽暗的人影。



“...所以你这是来跟我道别,然后又要走了。”


傻子,人...终归都是要走的啊。

白贤垂下头,略带怅然地感慨。继而又突然想活跃气氛似的,伸手去戳对方的脑门却戳了个空,只得讪笑着收回手来继续说道——

不过白当了那么多年的王,怎么脑子还是一根筋。你只当之后摸不到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便以为我从此便不在你身边了吗。


“什么意思,”钟仁吸吸鼻子,瞪大了眼盯着对面的人,“我只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是吗。”


以后...谁能说得清呢。因果循环,周而复始,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

白贤鼓着小腮帮子,一脸故作神秘的恼人微笑。



钟仁吭哧半天无话可说。尘事之外的空间,时间也被无限拉长。心下明白自己早晚会“回去” ,只得抓紧每一秒默默地望着对面光晕里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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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7:56:42 |只看该作者

沉寂了良久,白贤的身影越来越淡。


钟仁,其实有件事,一直忘了谢你。

钟仁揉揉眼睛道:“什么事?”


那年也是在这个地方,我用石头砸了你的膝盖把你抓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故意弄出声音让我发现你的。


钟仁啊,谢谢你。

那是我这一生,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钟仁一听,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望着渐渐淡化远去的白贤,无力地低语道:“光说个谢谢有什么用,不给个回礼就走了。”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下一次轮到我先去找你。

白色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只有恬淡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钟仁,回去之后,别跟自己过不去,也不要再难过。


你以为是结束的东西,说不定,又会是新的开始呢...



记忆里童年的场景于黑暗中湮灭。

幽幽转醒,睁开双眼,眼前熟悉的景物仿佛又是新的梦境。侧过头去,是风尘仆仆的庆洙跪在床边,双眼肿得像两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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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7:59:03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九章(下)



“...陛下,陛下您可算是醒了,”庆洙膝行向前端过一杯水,吸吸鼻子眼看着又要掉下泪来,“可有感觉不适?”


“...这是哪?”

“您不记得了?这里是大耶城别宫,咱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啊。”


钟仁拥被坐起身,靠在墙壁上茫然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物事,眼神空洞一语不发。

庆洙看着对面的人,短短几月未见竟像是苍老了十来岁,鬓发额角缕缕银白清晰可见。


“...在徐罗伐接了灿烈公的信儿就往这边赶,刚好军队回京停在这里跟您碰头...您已经昏迷六天了。”


钟仁仍是呆滞地靠坐在床上,眼皮动都不动一下。



正焦急担忧的当口,门外侍女通传上将军求见。庆洙看看毫无反应的钟仁,抓耳挠腮了一番,只得让灿烈进来。


灿烈一脸僵直干枯的面色,怀里抱着一个发旧的雕花木箱和一只巴掌大蜡封的白瓷坛子,行礼问安过后先把箱子放在钟仁面前,干巴巴地开了口。

“大耶城连年战火,城外树林早已被毁。臣问遍了原先梨花征徒的郎徒,才找到了地方。这个是...在一个树桩子底下挖出来的。”


钟仁转动干涩的眼球,默默瞟了眼木箱子,视线却落在灿烈手里的小白坛子上。

灿烈皱了皱脸,连忙把坛子捧了过去:“还有这个,是他,他的...”


话还没说完,坛子已被钟仁一把抢过去抱在怀里。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偶尔响起庆洙抽鼻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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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7:59:19 |只看该作者
钟仁抱着白瓷坛子呆坐了良久,歪着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才从怀里摸出一把脏兮兮的小钥匙,打开了箱子。


里面被塞得满满的几乎要裂开,一沓沓捆绑装订的纸张锦帛,百济地形、各个城镇要塞的防御及军队部署、京城内外大小官员任职及底细,甚至连王宫地图和近卫军分布都记录得事无巨细。

灿烈和庆洙目瞪口呆,望着钟仁烦躁地一把一把抓出成堆的百济情报铺满了整张床榻后,动作又停滞了一瞬。



箱子下层,露出一堆乱七八糟零零碎碎的物件。一小捆被抚得平平整整用丝带束好已经泛黄的小纸片,翻了翻竟都是自己多年以前,随手写给白贤的“据点”、“食之”一类的字条。一枚上了年头的雕花小金牌,下面的黑色穗子早已破碎不堪,牌面却被擦拭摩挲得闪闪发亮,压在最底下一只厚厚的大信封上面。


打开信封,一大厚沓的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会儿整齐一会儿凌乱,夹杂着不停的勾勾抹抹,看样子像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断断续续写完。钟仁捧着信纸僵了一阵,突然塞进了床边瞪着大眼的庆洙怀里。


“念。”

庆洙惊恐地嗳了一声,拿起第一页低声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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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7:59:35 |只看该作者

陛下,若是这封信有幸辗转到了你手中,我应该已不在这世上了。

事已至此,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开口。虽再多的话语也无法改变什么,当年叛国罪一事后欠你的解释,一定要还。


卞元善并非我的亲生父亲。

他与我生父乃是同族远亲,自幼在大耶城结识,剑术曾师从同一门下,家中均世代效忠于百济王直接掌控的庞大情报组织,养父的直系族人更是在几代之上以归降为由潜伏于大耶城数十年。

当年生父回归百济王城效力,因卷入党派之争全家均遭遇暗杀灭门,只带着襁褓中的我一人逃了出来。后将我托付给刚刚因难产丧妻丧子的卞元善,对他说不期望我将来达官显贵闯出一番事业,只求让我脱离这些乱世之争,过着顺心随意的生活平安而终,之后便只身逃往高句丽再无音讯。我的出身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连扶余明都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养父从不敢忘记好友的嘱托,含辛茹苦将我养育成人,十几年来不停写信给扶余明,苦苦哀求其放我自由,不愿让我成年后也过着通传情报行走于刀尖的生活。扶余明最后终于让步,命其以缔结和平条约为幌子,利用新罗攻打高句丽过后再借机毁约的任务为交换条件,同意了养父的请求。

当年父亲的任务只差一步便可完成,虽知道扶余明势必不会如约定般放手,但也做好了隐退朝野的打算,却不知当时得罪了朝廷的哪一股势力,虽是栽赃陷害却误打误撞揭发了父亲的身份。即便再能隐瞒下去,扶余明那边却认定父亲败露了行迹。就算侥幸逃脱新罗方面的责难,等待他的也只有被百济灭口,甚至是当即暗杀陛下您这样玉石俱焚的任务。


养父临终前,告知我他再也不能面对这一切的缘由。当年攻打道萨城,已投奔高句丽多年的生父因着邻国叛臣的身份只得覆面迎战我军。得知我参战,以为我受了百济新罗两方的挟制又不得已卷入政治纷扰,方寸大乱之下弃军队于不顾,一门心思只想杀了你之后带我离开,如此也算一举两得。


陛下,那年在道萨城外树林,我用养父传授的剑术,几乎废掉自己一双腿,亲手切开了我生身父亲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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