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1-11 04:47 编辑
第十三章 少卿
若说朴灿烈在京城最不愿遇见的是谁,估计现下鹿晗要是排第二,没人能挣第一了。当背后那个带着警告,细听却透着担忧的声音响起时,灿烈第一次有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悲凉感。心头的怒意被鹿晗一句话浇熄,可接着便是想要再次逃离的冲动。脑子里正自乱阵脚时,身后那人以眼急手快一把搭住自己肩膀,接着劝道:“他皇家的事,从来都是他说了算。你以掺和了一部份,别的也就撩开手吧。那里不是江湖,打抱不平,是使不上力气的。”
这个道理灿烈也不是不懂,只是更过份的自己都体会过,总不想那样欺人的事一而再在而三地发生,总觉得,事无大小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身后这人应该理解才对啊?想到此处不禁有些不解,这人从小的性子可是比自己还拧,认定的事任谁也拉不回来,且比自己更是心善。这么些年变了么? 疑惑着回头,看着那张精致得有些过份的脸问道:“你能忍得了?”
听了灿烈如此一问,鹿晗也不恼,只他又有些拧进去了,接着道:“不碍事,有法子能解决的。一定比你进去打一架来得强。”语气里透着笃定。
“什么法子?这些年你还学会了勾心斗角不成?”
“呵呵呵呵呵。”这样的责问倒叫鹿晗笑出了声。还道自己这些年我行我素惯了,没想到眼前这人才是三岁看到老,还是这么个是非分明的性子。颇有些无奈道:“那些斗心眼的事儿,我才懒得去理会。有人乐得去做,我又何必拦着?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法子对付,才事半功倍不是?”
见灿烈不再回话,知道这话他是听进去了,只是不愿服软。既然他不再想着闯进去发威,鹿晗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话锋一转:“呐,既然你不喜欢这些,就去我那里坐坐呗,咱俩把这许多年的发生,交流交流?”
没想到此人翻篇的速度如此之快,灿烈就是一愣,当即话便出口:“现下可不是喝茶聊天的时候吧?再说,我急着赶路。”
见灿烈远不如自己遇见对方来得兴奋,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却终是不想就这样放过眼前这找了十几年的玩伴。随即恶趣涌上心头,开口道:“是么?那阁下还是快些离去吧。这里皇族的人自是带着护卫,再耽搁怕是就难出城咯。”
听到鹿晗就这样放人,心中不免惊讶之余便带着感激,心道他还是好说话的,并非如江湖传言那样的乖张。随即抱拳回一礼道:“多谢提醒,只是昨日我有东西落在那楼里了。只要取回,便出城。”
鹿晗叫这样的话气笑了,他还真就顺着梯子往下爬啊?真没听出自己言下的反意么?随即慢悠悠地道:“川仓刀可是古物,天下使他的,可只有一个人。你就这么丢了它在茶楼,也不怕我师祖生气?”
鹿晗满意地看到身前一身褚衣劲装的少年猛地回头,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到他的惊骇。嘴角挽起满足的笑容,也不开口,就等着看眼前人,是个怎样的后续反应。
鹿晗能认出刀,灿烈细想也不为过。刀是师傅送的,他见过,是极有可能,现下提到,那么刀跟包袱自然在他那里了。想到这人片刻之前还提醒自己要早些出城,心下便顿生无奈,这么算计自己,这性子的确是鹿晗错不了了。既然东西他都收走了,这聊天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走吧,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喝茶,今日天黑前我能出城就成。”
见人总算服软了,鹿晗的笑意也就更甚,看了眼前的人,满脸的兴奋得意。“好嘞,爷自然知道好去处,小灿烈就好好跟着哥哥走就成!请。”右手带了宽袖一挥,嗖得便飞身出去,往东南方向去了。
眼见那白衣公子还如幼时般,一开心便乐得没了下巴,言辞里尽是儿时屡试不爽的得意。相隔十几年,灿烈竟突觉煞是亲切。笑意不免爬上嘴角,脚下发力,跟了前面的身影,追了出去。
再说沁茗楼这边,以免再次迟则生变,白贤起了个大早,申时三刻便由肃青从大理寺领了衙役,一队人浩浩荡荡往沁茗楼去。到了门口,二话不说下令封楼。彼时正如往常准备开门卖早茶的小六子刚一开正门,吓得一激灵。见了打头的是肃青便觉不对,再见得十几个衙役上来便是贴封条,就知道出大事了。 忙乱中抓了一小厮,叫他赶紧通知沁娘,说贤王府的人带了大理寺的人来封楼了。见那吓傻的小厮木楞楞地往后院跑,小六子随即回过身,定了定神便往肃青身边见礼,嘴上恭敬,半弯了身子,勉强扯出一张和气的脸道:“青侍卫劳顿,请移步二楼雅座,楼里刚出锅的杏花米糕配竹青茶最好了。有什么还请爷高抬贵手。”
没想到这楼里跑堂的小二竟如此谨慎不惧,倒叫肃青对他刮目相看,再说出口的话也便和气了许多:“沁娘该升你做掌柜的。去收拾最好的雅座,主子来了,规矩你也是清楚的。把楼里所有人都叫来在这里等着回话。今儿这楼就不迎客了。”
“小的这就去。”嘴里镇定地回了话,小六子便回身叫小厮收拾三楼东侧甲子号房,心里确猛在敲鼓。王爷竟然亲自来了,迅速在心里搜寻自王爷回京,这楼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得以让官府封楼。直至雅座收拾完毕,王爷入座,自己跟着沁娘跪在座前,仍是无果。心中不免惴惴,但也放下了半颗,毕竟不是什么有意为之的事,楼里人若是并不知情,那罚过也就从轻了。
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数人,白贤也不着急,悠悠喝了口茶,接着开口道:“昨日有江湖武人从这楼里出去,入了夕鹂院行刺本王,伤及郡主。你等可有什么要回的?”
听到这里小六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江湖武人?昨日鹿先生跟那面具人打了一架也便出去了。刺客?!正犹豫要怎么回话时,便听到自己被点名。
“小六子,说吧。”肃青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平铺直叙得,确没来由叫人听得心惊。只得道:“回王爷的话,昨日有一带面具的武人跟一白衣人起了冲突,将二楼桌椅扫了一大半,便出去了。”小六子隐去了鹿晗拿行李那一回事,倒是真觉得那样大方好看的公子不可能是刺客,他跟面具人有过节,那人看起来不像好人,要刺客也只能是他,还是别牵连鹿先生的好。
“就这些?”这回问话的则是白贤,昨日让那面具人跑了,今日封了楼查,如若就只知道本来知道的,岂不太过白费功夫?立时,问话的语气,比之之前的肃青,可冷了许多。
座下跪着的小六子额头已然见汗,正握拳心想,不然都说了,免得给楼里招祸,正要开口,雅座的门却开了。进来一身绛紫官服的文人,玉面带着几分严肃,还略微有些气喘,显是赶来的。对着主座恭敬一揖:“大理寺少卿窦阮参见王爷!下官来迟,还望王爷赎罪。”没有下跪,但礼数周全,声音不卑不亢,自持冷静。
见了来人,白贤便有些头疼。此人三十出头,任大理寺少卿已有六年,虽年轻但行事狠戾,对皇亲国戚也绝不手软。圣上自然喜欢这样的酷吏,但自己今早私调了衙役,即便有查案密旨,对上这个正主,还是麻烦。 不是说他最近返乡探亲了么,怎么在京城?!要不他也不会去大理寺,只带王府的人也就罢了。想到此处不免眼神流转瞪了肃青一眼,怎么回事?!
窦阮的出现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肃青一时也不知道这位怎么就返京了,但也不慌,向来人行一礼道:“窦大人来了甚好。昨日有人于夕鹂院行刺,伤及阳萝郡主,还望大人能尽快彻查。”
听了这话,窦阮“咚”地单膝跪下:“王爷受惊,是在下失职,定当将此事查清。只是,为何王爷查来了沁茗楼,而非夕鹂院?”
“那刺客,王府暗卫看见他出了这楼,再进的夕鹂院,还与一白衣人切磋了几十招,自然需要来这里查清楚。”
听了这话,窦阮不免心中不快,并无实际证据就封楼问话,看来这贤王自当世子开始便嚣张惯了。现下要查不出些线索,这尊佛自是请不走的,回话道:“这问话查证总需要手段的。既然窦某在此,定不劳王爷费心。准给下官半个时辰,定给王爷一个答复。”
见窦阮没有再追究掉役一事,又一概地揽职责,白贤自然不拦着,道:“好!本王依你。只是郡主受伤,事情拖不得,还请窦大人在这里审。”
“那是自然。”末了,窦阮起身,也不落座,两步行至小六子跟前,开口道:“说吧,昨儿拆了这茶楼二楼的是什么样的人。事无巨细,你若答不上,去找答得上的。直到本大人满意为止,否则……”
此时,小六子可真在发抖。若说王爷的责罚他摸不清楚,这位大理寺少卿可就实实在在得可怕了。虽说他刚正不阿,可是那些问话的手段,早就京城皆知。连小孩子都知道,能跟圣上撒谎,却不能跟这位大人讲假话。听到那冰凉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急急开口道:“那面具人,一身黛色劲装,带铜质面具。来楼里点了一壶茶三盏点心。而那白衣人一身白,从二楼窗户进的楼,刚点了吃食,就被那面具人上前挑衅,结果就打起来了。”
讲到这里,小六子本侥幸行了吧,可身前的影子还在那里,头顶那声音也没法话,心道瞒不过了,一闭眼接着道:“两人打起来,白衣人使的似乎是短剑,面具人好似是暗器。不过…”
“暗器?”回话被打断,见大人找到了感兴趣的,小六子松口气的同时,立马接着道:“小六子没功夫,也看不清楚,但见白衣公子躲过,似乎是暗器。”
眼前的影子踱开了,那把冷冷的声音接着道:“那你楼里找到暗器了么?”
“这个……” 小六子到这里倒楞住了,他倒确实没想过要去找暗器,不过:“昨儿个,打扫二楼的小厮说见到了好几颗碧绿的玉珠子,小的只道是哪位姑娘丢的。那个,能做暗器么?”
“去拿来。” 这回开口的则是肃青,看来这窦阮果然名不虚传呢。
不一会儿,小六子就拿托盘垫了绢子,上面放了六颗玉珠子进来,恭敬乘到白贤面前。见了珠子,白贤便觉得眼熟。
“飞蝗石?难道……” 脱口而出的肃青,显是没有看到自家主子在听到飞蝗石时,略微蹙起的眉。
“青侍卫江湖见闻比下官多,窦某自是不知道这珠子是否是暗器,只是这材料不可小觑。如此上等的碧翠,恕下官直言,只在供库见过。加之这细工磨成这滚圆的珠子,自是上好的工匠。此物作暗器,自不会是庸碌之人。青侍卫认得此物,可有想到什么?”
供库乃是存放皇家供给的专有库房,窦阮见过自是查案去过。话到此处,白贤心中倒是有个大概了。 这飞蝗石是奉安堡惯用的暗器,滚圆的能打人,但只要控好力度也不大伤人。而不成文的,出手总是六颗掷出去,吴亦凡曾笑着跟白贤调侃,说师傅这对于六就能顺的执着,倒忒彻底了点,暗器都有个定数,哪还能叫暗器啊?竟是跟奉安堡有关么? 查到这里,白贤不禁觉得三弟失踪实在大有文章,不仅庙堂,江湖也脱不了干系。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本王知道了,都下去吧。”遣散了跪了一地的沁茗楼众人,白贤命肃青收了珠子,回头对窦阮道:“窦大人果然办事得力,真不愧是当了六年大理寺少卿的人,两朝能臣,果然自有自的本事。”
“多谢王爷夸奖。既然王爷查到了想要的,那后续就由下官接手吧。”
“那有劳窦大人了。”末了,白贤也不多话,带了肃青出楼回府。
“恭送王爷!”
待王府一众人离去,窦阮看了一众在自己跟前的衙役,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显是知道自己犯错了,擅自出司再擅自封楼。
“说吧,今儿谁当班?没本官的少卿令,谁准的封楼?!”厉声尾音吓得众人就是一缩。
就见一四五十岁的衙役上前一步回话道:“今早青侍卫来领人,也就这十几个人当班。说是沁茗楼私藏刺客,要我们拿人。您没回来,咱也不能逆了贤王府的意,也只能带了人跟来。半道上王爷来了,说抓人就得封楼,要是叫人跑了,谁都担待不起,我们也只能再拿了封条来封楼。”
听了回话一众衙役低声附和,觉得甚是委屈。而见回话的是大理寺的老衙役老陈,知道少卿总会听近他的话,众人也就放下了怕受罚的心。平日若是少卿不在,年轻的也都找他拿主意,今早决定出来的也是他。
窦阮见是老陈,也没多话。他自是清楚,皇家的事他们衙役也说不得不。真要追究,只怕最近连圣上也是不问的,要当面驳了贤王府的面子,作衙役的自是没那个胆量。只是纲纪归纲纪,乱了规矩总要训斥两句。既然大家都叫屈,他少卿也没意思揪着不放。随即放平语气,“知道了,你带着人先回大理寺吧。这事就揭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诺。”
等衙役走了,窦阮找沁娘赔了礼,也就出楼来。此时围观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窦阮对了天空就是一懒腰,一改刚刚的严肃,语气甚是轻快,自言自语道:“啊~~困了,坐一晚上的屋顶果真睡不好啊。”言毕也不往大理寺去,溜溜达达往城东南去了。
张宅花园里,跟鹿晗面对面坐着饮茶的灿烈已除了面具。端了茶盏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只为掩饰,被对面那人睁着双大眼,滴溜溜盯着看的尴尬。都快一炷香了,那人居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实在难耐了,道:“怎么还瞧不够?我又不是姑娘。”
见对面的人耳尖一点点得红透,鹿晗便觉得煞是好玩,那人憋了这么久总算开口了,回道:“哪里够了,十几年没见,你居然长成这个模样,又成天戴面具,我要好好记着才是。”
“你过目不忘的本事还用盯着瞧?你也不怕把人吓走了。”闻言鹿晗回头,语气透着得意:“他哪敢啊?爷有把柄。”
灿烈跟着回头,便见一绛紫官服的年轻人踱步进来,正是刚在沁茗楼问话的窦阮。见是官差,灿烈就有些慌,立时避过自己的脸想找面具。
鹿晗见灿烈窘状就是一乐,也不说破只道:“怎么了?见了人就躲,还说不是姑娘。灿烈来给你介绍个人。”
灿烈还想找面具,一旁的“窦阮”可看不下去了,“你还逗他,十几年没见也不叙叙旧?”
灿烈听了声音便奇怪,方位是刚刚进来的那位没错,可音色怎么完全不一样了。此时这个声音温润带着慵懒,甚至有点鼻音,不过对着鹿晗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正自疑惑,头便被鹿晗扒拉着转过去,面对那人道:“喏,这宅子的主人,相门张艺兴。”
听到相门二字,灿烈也就了然了。就见那人转过身再转过来,手里捏着什么,而脸面则是完全的另一张。温温润润的,眯眼笑着,不知怎的灿烈竟觉出了一些呆意,像只软兔子。与刚刚那个严肃正直的气质全然不一样。
一拱手, “相门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那人还礼,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换脸拙技,叫奉安堡二当家,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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